从范应纯,白玉堂联想到了另一件事,“展兄可还记得,元旦大朝会那晚咱们到范应纯府上,范大娘子穿的那件绫缣五色华衣?”
展昭点头答道,“自然记得。我打听过,这种绫缣五色华衣是宫中内眷才能穿的规格,一个普通官眷穿着极是不妥。想来,是她没有料到当晚会有外人来,便在家中悄悄穿了。”
白玉堂拍手笑道,“不错,范大娘子没想到咱们会突然上门,情急之下也来不及换衣服,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见咱们。只是,咱们只顾着问范娘子,却没有留意府上其他人。”
展昭停下脚步,回忆道,“当晚我细细瞧过,看起来并不无妥,你是想到了什么?”
白玉堂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府里做着法事,她自己却穿得那般艳丽,似是有鬼。我猜当晚在她府里还藏着别人,只是,若咱们两个夜半去人家府里搜检,传出去,总是不大好。”
说着,他一双眼睛浑圆明亮,笑眯眯地瞧着展昭。
“这事不妥!别说她家官人疯了,就是人家家里没事,也不好夜半去偷窥,如果被人发现了,浑身是嘴也都说不清了。”
“嗐,那你就别被人发现。”白玉堂笑着,又逼了他一步。
展昭想了想,仍在摇头,“不成,这事不成。”
“若你不去,便只能我去了,只是我脚步粗重,不似展兄温柔细心,若闹出动静来,我便只能动手了。”
“你的意思是?一定要去?”
白玉堂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看他这样坚持,又笃定范应纯府里能发现与其相关的证据,展昭仔细想了想,也只得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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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挑了一个月明风高的晚上,早早吃了饭,展昭换了身衣裳,悄悄溜进范应纯府里。
果然,范大娘子正在府里招待客人,来人是王文禧的夫人、贺正廷的妹妹贺大娘子。
两个人说得异常亲热,大多是些内宅的琐碎事,二人话语里说到徐评,展昭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范大娘子贪心,只嫌徐评拿来的细软越来越少,“以前还有些珍珠玛瑙,可后来越来越少,最后更是半点也无。不然,我如今还能送姐姐一些。”
贺大娘子笑道,“妹妹往日常送我东西,可是最心疼我的,如今我哥哥得了北苑的一处茶坊,说不得,以后我来请妹妹喝茶,也轮到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来疼一疼妹妹了。”
范大娘子说道,“说起来喝茶,上次姐姐没瞧见,在舒国公府上的宴席,我们官眷都在一处,偏那市舶司韩舶使的儿媳妇朱娘子独自在亭阁里坐着,也不与人说话,透着一股商人的小家子气。这样的人,何必来凑咱们的热闹,上不来台面,没得叫人笑话。”
贺大娘子接口道,“我听说,她家遭了罪,竟是连一点都剩不下,全要被抄没了去。这朱娘子也是个厉害的,竟是在这个时候同她官人和离,她自己竟跑到汴河大街上赁了间铺子,开了一间绣坊。”
范娘子听了,也咂舌惊叹,又好奇得很,连声让贺娘子带自己去瞧。
展昭听来听去,都不过是些妇人之间的闲言碎语,他有些听得烦了,便转头到内院去寻范应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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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应纯疯病许久,身边只有贴身的人精心伺候着,倒也没受什么罪,只是不大认得人了,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偶尔只望着窗外的鸟儿发呆。
展昭记得,一年多前初见范应纯时,他还不是这般模样,那时他被吓得胆小如鼠,每日都缩在床角发抖,连人都不能近身。不时还会发作起来,嘴里喊些什么,也没人听得懂。
但现在范应纯却安静了许多,可见,范大娘子照顾得还是比较细心妥贴,并没有苛待了他。
看着身边伺候的人不在,展昭悄悄摸进范应纯的房间。
范应纯不认识他,见了生人竟也没有吵嚷,只是仍安静地望着窗外黑漆漆的院子。
展昭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了几句,范应纯都恍若未闻。
见范应纯不搭理他,展昭便随意向屋里打量。
屋子里陈设很普通,倒是放着不少经书和符贴,似乎是范娘子从道观里求来了,用来给范应纯驱邪安神。
瞧着这些神符,展昭突然想起,白玉堂初入汴京时,也曾大肆到寺庙、道观中去求着做法事、求符水,当时还闹得人尽皆知。
突然,他想起了畏惧鬼神的韦骥,联想到了当时有关朱雀星君的传闻。
展昭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他转过身,笑眯眯向范应纯问道,“范常平可知,徐粮道和内藏库吏人在朱雀星君面前将你告了,他们说了你不少的事。”
果然,这两个人触动了范应纯,他眼中满是恐惧,呼吸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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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见他有反应了,感叹果然还是鬼神好使。
他又上前一步,温言安慰道,“范常平不要怕,星君念你多年辛苦,知道范常平受制于人,很多事也由不得你做主。星君怜惜范常平,便叫我来瞧瞧你,如今见你大好了,星君知道,也一定极为高兴。”
范应纯听了这番话,居然似有泪意,仿佛要感动得哭了一般。
展昭怕他闹出动静,赶紧又正了神色,叮嘱他,
“星君派我来,另有一桩要事:有人在背后利用范常平,星君知道此事后,大为恼火。便叫我来问一问,是否范常平是受人挟持?是否有小人作祟,在背后加害?”
范应纯连连点头,才要开口,又被展昭立刻止住了,
“范常平且不要急,星君想听范常平自己来说。若范常平还能书写,不如将事情都写下来,三日后我来取可好?”
范应纯听了,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如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展昭又道,“请范常平务必保密,摒退下人,不要让一个凡人知道了。星君念在范常平一片赤诚,也定有功赏。”
展昭并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唬住范应纯,但目前看来,这也是唯一的机会,只能将他死马当活马来医了。
他说完,又悄悄从窗子跳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而范应纯便瞧着展昭消失的地方发呆,呆了半夜,突然要沐浴更衣,折腾到天亮,他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自坐在书房,开始认真地写他的“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