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端坐在凤榻之上,指尖轻轻拨动着翡翠念珠。
她看着跪在眼前的楚明烛,目光深沉如古井无波。
“你想同严家小子退婚?”太后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意外。
楚明烛垂首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回太后娘娘,是。”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绫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衬得她面容清冷如月。
“当初臣女和严公子的婚事,实属无奈。”楚明烛的声音清冽:“臣女没有选择的余地。”
殿内沉香袅袅,在她周身缭绕。
“可如今,严家深陷科举舞弊案,乃是大周的罪人。”
楚明烛抬起头,目光坚定,“严砚之更是害死了周府的庶女,这种人,臣女生平最是厌恶,臣女分毫关系都不想和他染上。”
太后凝视着她低垂的面容,许久,才缓缓抬手,示意身旁的桂嬷嬷:“扶县主起来。”
桂嬷嬷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起楚明烛。
“好孩子,快起来。”
太后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你是临昭的孙女,就是哀家的救命恩人,哀家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跳?”
楚明烛站起身,她微微抬眼,恰见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惜。
“你放心,你救了哀家一命,此事哀家不会袖手旁观。”
太后抚着腕上的玉镯,语气笃定,“你且回去等着,哀家等会儿就去见皇帝,让他下旨为你退掉此婚!”
听到这话,楚明烛心中一喜,当即又跪了下去:“臣女多谢太后成全!”
……
楚府,清禅院。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楚明烛端坐在檀木椅上,将太后的回信轻轻递给楚老太太。
她耐心等着楚老太太看完信件。
“祖母,”楚明烛轻声开口:“之前孙女和您说过的,只要我能把婚事退了,以后孙女的婚姻大事就由自己做主。”
她顿了顿,目光坚定道:“这话,还算数吗?”
楚老太太收信的动作一顿,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微微眯起。她将信纸缓缓折好,放入袖中。
“今日科举舞弊案闹得沸沸扬扬,严家父子锒铛入狱我已听闻。”
楚老太太的声音沉稳:“这一纸婚书自然就没有什么用处。”
她看向楚明烛,目光如炬:“你当初和祖母说的,是你以一己之力退掉此婚,如今….”
“孙女明白祖母的意思。”
楚明烛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是祖母,您猜严嵩有太子做后盾,舞弊的方式也极为谨慎,为何会忽然就被人告御状?”
楚老太太只用一秒就明白过来,她手中的佛珠停顿了一瞬:“这其中,是你的手笔?”
“不仅如此。”楚明烛起身,走到窗前。夕阳为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她的侧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分明。
“孙女今日已经入宫见过太后,想来不日就能有退婚圣旨下来。”
“你竟连退婚圣旨都求来了?”
楚老太太难掩惊讶,她仔细打量着这个孙女,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楚明烛转身,淡淡一笑:“还得感谢祖母,给孙女一个救太后一命的机会….”
她的话说得轻巧,但楚老太太却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楚老太太闻言,看向楚明烛的眼里满是欣赏:“和祖母无关,这是你自己的造化。”
她缓缓起身,走到楚明烛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既然如此,祖母答应过你的事就决不食言。”
“谢祖母。”楚明烛屈膝行礼。
…..
翌日清晨,楚明烛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饭。
“小姐,圣旨来了!”杏儿着急忙慌地跑进来,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老爷说让您出去接旨呢。”
楚明烛脸上并没有什么太惊讶的表情。
她放下手中的玉筷,用绢帕轻轻擦了擦嘴角,这才起身,径直去了前厅。
楚府前院早已跪了一地的人。楚承安率领全家老小跪在最前面,身后是温若瑜和刚刚解除禁足的楚明微。
传旨太监展开明黄的圣旨,尖细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荣安县主楚明烛,毓质名门,秉性端良。昔与礼部尚书严嵩之子严砚之缔结婚约,本属良缘。然严嵩身负皇恩,竟敢徇私舞弊,乱科举之清正;其子砚之更犯命案,害人性命,罪证确凿。父子二人皆负朕望,实乃国法难容。
今据县主所请,察其婚约实非所愿。朕念县主深明大义,不与罪臣同流,特准解除婚约。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钦此。”
“臣女,谢陛下隆恩。”楚明烛平静地接过圣旨,声音没有半分波动。她示意杏儿奉上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随即好生将传旨太监送走。
阳光洒在她身上,那身淡青色的衣裙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捧着圣旨站在那里,宛如一株挺立的青竹。
楚承安原本听说严嵩倒台后,一直害怕会不会牵连到他,没成想退婚圣旨就下来了。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额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几分。
和他反应不同的,是一旁的温若瑜和楚明微。
楚明微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却没曾想接到的竟是楚明烛的退婚圣旨。她银牙紧咬,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绞碎。
温若瑜站在她身旁,面色阴沉。
楚明烛也不管她们,而是看向楚老太太微微点头。
楚老太太见状,才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极具威严:“今日明烛的婚事已经退了,我老太婆在这里说一句,日后明烛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她嫁给谁也好,不嫁也好,谁都不能干涉她!”
“这怎么能行?”楚承天第一个反驳,他急步上前,眉头紧锁,“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自己做主的?”
他心中盘算的是楚明烛如今县主的身份,完全可以嫁给一个对他仕途有帮助的皇亲贵胄。
若是一辈子不嫁或者嫁给一个普通人,那对他来说,损失可就大了。
楚明烛静静地看着楚承安焦急的神色,眼中掠过一丝讥诮。她早就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
可楚老太太却是冷冷看了楚承天一眼,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谁敢有异议,除非我老太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