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看着地上那几个装得满满的匣子,
再想想自己那并不宽裕的私库,心思不由得活络起来,
他摸了摸下巴,朝着石蕴容身前那堆银票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说:
“见面分一半,这么大的收益,孤这个‘合伙人’总该有点表示吧?”
石蕴容眼疾手快,一把将银票连同匣子揽到自己身后护住,
动作敏捷得丝毫不像平日那个仪态万方的太子妃,
她抬起下巴,拒绝得干脆利落:“想都别想。”
胤礽不死心,凑近一步,翻起旧账,
“之前西城那两间铺子整修的钱,还是孤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呢,”
“再说了,你之前可是答应过,铺子盈利了要连本带利还给孤,这都多久了,利钱影子都没见到一个,这些就当是提前预支了。”
“可别混为一谈,”
石蕴容丝毫不让,逻辑清晰,
“那是铺子稳定经营后的分红,如今刚回本不久,还没到分红的时候呢,一码归一码,现在这些,是臣妾自己嫁妆盈利的私房,你堂堂太子爷难道还会要福晋的嫁妆不成?”
胤礽笑了,他收回手,抱臂看着她,语带调侃,
“嗬!没看出来啊,我们端庄贤淑、克谨知礼的太子妃,私下里竟还是个守财奴?”
石蕴容被他这话揶揄得脸颊微红,
斜他一眼,顺手抓起炕几上的一卷账本,面带威胁的看向他。
胤礽见她柳眉倒竖,当真要动手的样子,
想起她那说揍就揍的“前科”,以及自己方才在乾清宫受的憋闷,顿时很没出息地怂了,
他连忙后退两步,举手做投降状,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好好好,孤不说了,不说了!”
他看着她护犊子般守着银票的模样,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心底那点因侍妾和明日觐见带来的烦闷,竟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石蕴容这才放下“武器”,轻哼一声,重新坐回去,
小心地将银票整理好,锁进匣子里。
胤礽站在一旁,
看着她这副难得流露出的、带着烟火气的“小气”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太子爷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石蕴容盖上匣子,这才想起询问。
经她一提,胤礽才想起正事,脸色又凝重起来,
三言两语将康熙赐下侍妾以及明日要见宝珠、弘昭的事情说了。
听闻又送了四个女人过来,石蕴容眸光微冷,但并未多言,只淡淡道:
“既然是皇阿玛赏赐,安置在后院便是。”
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康熙要见孩子这件事上,
“皇上怎么突然想见宝珠和弘昭他们了?”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前世的阴影与今生的谨慎交织在一起,
康熙从来不是单纯念及天伦之乐的祖父,
他的每一次“关心”背后,都可能藏着更深层的意图,
是试探太子?
还是对孩子本身有了什么想法?
抑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比如她这私下活跃的太子妃?
“能不能找个借口推了?”
她下意识地抓住胤礽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带着罕见的慌乱与恳求,
“就说、就说孩子们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皇阿玛?或者……”
“没用的。”
胤礽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沉重而无奈,
“孤已经试过了,说天色已晚,说怕打扰他明日早朝,可皇阿玛态度坚决,说他是玛法,见孙子孙女天经地义,无需准备,明日下朝后必须见到。”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知道她心中的担忧与自己如出一辙,
他何尝不担心?只是君命难违。
“他金口已开,再无转圜余地。”
胤礽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试图传递一丝力量,
“明日,你亲自带着宝珠和弘昭过去,务必万事小心,随机应变。”
听闻再无转圜余地,石蕴容的心猛地一沉,
她沉默了片刻,没有再多言,只是命乳母嬷嬷们将弘昭和宝珠过来。
两个小家伙很快便被抱过来,
烛光下,石蕴容低头看着怀中两张日渐长开、眉眼愈发清晰的小脸,
宝珠好奇地伸手去抓她衣领上的盘扣,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弘昭则睁着酷似太子的黑亮眼睛,流着口水试图把湿漉漉的磨牙棒往她脸上蹭。
“宝珠,弘昭,”
她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明日要带你们去见皇玛法,记住,那是紫禁城最尊贵的人。”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女儿试图作乱的小手,又擦去儿子下巴上的口水。
“在皇玛法面前,要乖乖的,知道吗?”
她将声音放得极柔,却字字清晰,
“不能吵闹,尤其是宝珠,看见亮晶晶的东西,不能再像抓阿玛的玉佩那样,伸手就去抓,记住了吗?”
弘昭似乎被她过于严肃的语气弄得有些困惑,停下啃咬的动作,歪着小脑袋看她,
石蕴容连忙收敛神色,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鼻子,
“弘昭也是,要乖乖的,对皇玛法笑,皇玛法会喜欢我们弘昭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从不能随便流口水到要坐得稳当,甚至幻想着万一康熙问起她和胤礽……
说到最后,她自己也意识到,
对于两个仅八个月大、探索欲正强的婴儿来说,这些嘱咐是何等苍白无力,
她停了下来,将脸颊轻轻贴在宝珠和弘昭温热的脸蛋上,
感受着他们蓬勃的生命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与几乎要溢出的保护欲在她心中剧烈翻腾。
胤礽站在一旁,看着她这般如临大敌、对着婴孩谆谆告诫的模样,心中酸涩难言,
他走上前,伸出手,将弘昭接过来,
“他们还这么小,哪里懂得这些?你别太紧张,反而失了方寸。”
石蕴容叹了口气,回握住弘昭伸过来的小手,又摸了摸宝珠的小脸,
“我知道了。”
那原本因巨额收益带来的些许欢愉,此刻已荡然无存,
被一种沉甸甸的、对未知明日的不安所取代,
康熙的突然召见,如同一片阴云,悄然笼罩在毓庆宫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