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在电话那头补充,语气关切:“庄眠,我现在不是以上司的身份问你。有些事,你不想说,我绝不勉强。”
“不过作为朋友,我得跟你提个醒儿。庞自励那边传了些很难听的话。他说,是谢先生用更强硬的手段把你从他手里夺走的,玩的是强取豪夺那一套。”
闻言,庄眠皱了皱眉,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他还说了什么?”
“说你当年在学校过得不好,为了摆脱困境,蓄意接近他,利用他达成目的后,就毫不犹豫地把他一脚踢开。但是他对你用情至深,无论你怎么利用他,他都不悔,十年前追上去本来想要把你抓回来挽回你,结果却发现你已经和谢先生在一起了。”
苏澜顿了顿,降低音量道:“就因为他像个阴湿男鬼深深爱着你,谢先生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便使用卑鄙手段把他送进监狱,不让他见你。”
庄眠入职华浦就一直在苏澜的手底下工作,两人关系不错,亦师亦友。
苏澜作为律师也清楚,真话与事实真相紧密相关,故而苏澜没有为庞自励的语言做加工美化,而是直接表达对方的意思。
“庞自励表示他知道,你喜欢权势财富,姓谢的能给你的更多。你爱慕虚荣,抵挡不住姓谢的诱惑,被姓谢的骗了,他不怪你。只要你肯回到他身边,无论什么条件,他都愿意付出。”
听完,庄眠唇角扯起冷漠的弧度,心底毫无波澜,只有厌恶。
苏澜作为过来人叹了口气,用大姐姐的口吻道:“庄眠,你是怎么样的人我了解。庞自励的话,我不相信,你最近小心点,不要因为他影响到自己。”
“我知道。”庄眠没多解释,她和苏澜的信任并非一个庞自励可以瓦解的,“澜姐,今天的事你也忘了吧。”
苏澜嗯了声,又闲聊几句,便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庄眠发现自己多了几条未读短信。她点进去查看,发现全都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眠眠,希望我今天突然出现,没有吓到你。如若让你受了惊,最心疼的那个人,终究是我。」
「当年种种,始终是我心头的遗憾。如今只盼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听我几句解释。说来,我这一生也算是个悲情的角色。
少年时代活在父亲的严苛看管下,一板一眼地长大,养成了服从、敏感又谨小慎微的性子。到了青年时期,情感压抑,挣不脱世俗的桎梏,最终选择成为一名教师。那些年,我内心深处一直有说不出的苦楚,直到遇见你。」
「我总觉得,我们的灵魂是相似的。我生性多疑,缺乏安全感,可骨子里,真的是个良善的人。
我原本打算就这样克制一辈子,奈何情之一字,不由人做主。它冲昏了我的头脑,也击垮了我的克制。我心中既有深深的苦,也有深深的自责。我一次次猜测,一次次试探,对你小心翼翼如捧珍宝……
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你愿抛开那些道德的条框,你会看见,我面具之下的隐忍和美好。」
这段剖白,乍一看看就像身处高位、不得不戴面具的儒雅克制男人,遇到了令他心动的女孩,字字句句满是爱而不得的痛楚与深情。
立体、真诚、质朴,又文采斐然。
文字具有巧言令色的成分。像庞自励这样在文学艺术上颇有造诣的人,更懂得如何煽动人心,将不堪的行为包装成令人动容的爱情。
经过他演技高超的演绎,一段不光彩肮脏的过往,也被美化成了一场压抑多年的灵魂邂逅。
到头来,庄眠成了不识好歹,践踏他真心、辜负他深情的恶人。
庞自励入戏至深,庄眠不为所动。
她面无表情地删除短信,拉黑陌生号码。
倘若今天没有再次见到庞自励,庄眠宁愿那段记忆永远尘封,但现在不同了。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女孩,绝不会坐以待毙。
放弃从庞自励的个人品行入手,她可以从商业和法律层面切入。利用自己律师的身份和资源,对庞自励进行静默的合规性审查。
庄眠靠在真皮椅背上,点开天眼查,以庞自励为核心,深度挖掘和关联的公司。
重点关注他出狱后新设立或接手的企业。
她一边查询,一边在脑中筛选可用的人脉。这些人必须足够可靠,不会向庞自励走漏半点风声。
钟景淮不知道庞自励的事。
多年前,在事情发生的初期,她想告诉他,那时候错过了最佳时机,就再也开不了口。
现在钟景淮处于继承钟氏集团的关键时期,最好还是不要让他得罪庞家。
至于谢沉屿……
庄眠余光瞄了一眼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觉得她和他的关系最好不要牵涉太多事情。
她告诉过他不会跟他结婚。
两人单身成年人没有复合,只是睡了。
等他订婚,或她和钟景淮订婚,这段关系自然就会结束。
谢沉屿敏锐捕捉到她快速收回的目光,侧眸瞥她:“在想什么?”
“没什么。”庄眠淡淡应。
谢沉屿侧目而视,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须臾,忽地喊她名字:“庄眠。”
他口吻罕见认真,庄眠转过头:“怎么了?”
“记住。”谢沉屿说,“有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说。”
大抵是自己刚刚的情绪泄露了,庄眠语调放缓,平常道:“没什么事,刚才苏澜姐问我明天的案子,有个细节需要确认。小问题,我自己可以搞定。”
谢沉屿没再追问,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道路,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指骨轻敲两下。
回到格曼公寓,庄眠输入密码,门应声而开。
谢沉屿双手插着兜,跟在她身后进门。
庄眠习惯性回头,想对他说不用换鞋。结果发现他已经换好鞋,脚上踩着一双质地精良的男士拖鞋。
跟照片里的新鞋一模一样。
庄眠怔了下。
谢沉屿正慢条斯理地摘袖扣,察觉到她的注视,掀眸瞥来:“眼睛都看直了,就这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