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眠的手指在桌下悄然收紧,面上仍然波澜不惊。
“庞总言重,我能有今天,靠的是律所栽培和自己努力,不敢居功。”
她声音清泠泠的,宛如碎玉投进冰盏,同他撇得干净。
庞自励笑意未减,踱步到她身侧坐下:“听说你现在专攻跨境并购?正巧,我手头有几个项目,想请庄律师帮我把把关。”
“就像当年,你帮我整理卷子那样细心。”
庄眠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庞总若有业务需求,请直接联系律所。我们会评估后,安排最专业的团队为您服务。”
“我就想要你。庄眠,你该明白,我能给你的,远不止几个案子。”
章总见状,面容堆满笑容,附和道:“庞总这是爱才心切啊!庄律师,庞总在业界的人脉和资源,那可是点石成金,对你今后的发展可是大有裨益……”
*
私厨馆,谢沉屿正在饭局上。
宴席进行到一半,许靖快步推门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只看到谢沉屿慵懒搭着酒杯的手指微顿,眼皮掀起时,眸底的漫不经心被冷厉取代。
“受伤了?”
“庄律师没事,”许靖语速很快,“我们的人暗中盯着,以她的安全为第一原则。”
谢沉屿将烟头掐灭进水晶烟灰缸里,毫无征兆地起身,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了。”
他离席得突然,留下满室寂静。
许靖有条不紊地同坐在官帽椅上的领导们致歉,解释谢总有紧急事务处理,遂快步跟上。在私厨门口为谢沉屿拉开车门的时候,继续汇报:
“庞自励通过柏昌资本老总搭的线,目标明确,就是庄律师。看架势,是想用她在行业里的前途做筹码,逼她就范。”
庞家的人,无论老少都热衷于强取豪夺。威逼利诱,以观赏猎物的恐惧和屈服为乐。
有庞老爷子坐镇,当年谢沉屿能把庞自励送进去吃十年牢饭,谁都没有想到。
如今看来,老家伙是棺材板盖不住了,又想兴风作浪。
*
江南荟包厢内,庄眠徐徐站起身。
得承认,无论在哪个世道,有权有势就是可以肆意妄为。
她惜命,还不至于蠢到和庞自励硬碰硬。
“不必了。”庄眠淡声道,“我还有个紧急的跨国会议,先失陪。”
庞自励也跟着起来,挡在她面前,脸庞依然挂着温文尔雅的假面:“这么着急走?庄眠,老师还没跟你好好叙旧。”
说着,他伸手欲拍她的肩膀。
庄眠侧身避开,他的手掌落了空。
“庞总。”庄眠抬眸,目光冷漠如利箭,“有些旧事还是不要重提的好。毕竟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庞自励的笑容顷刻间凝结,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庄眠转头对苏澜说:“澜姐,明天的会议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晚点发你邮箱。”
“各位慢用,告辞。”她礼节性地颔首,拿上自己的手包,迈步走向门口。
就在这时,包厢门突然从外面推开。
西裤包裹的长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来,谢沉屿那张深刻分明的脸出现时,整个包厢顿时鸦雀无声。
他单手插兜,身着纯黑高定手工西服,扣子随意敞开,从容得像在自家花园散步,顺手抄起门边的棒球棍。
庄眠没想到谢沉屿会突然出现,不由怔住。
看见她,谢沉屿狭长黑眸中的肃冷稍霁。
庞自励蹭地站起身,强作镇定:“你来做什么?!”
“很久不见,来找你叙旧。”谢沉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球棍,面容冷峻沉稳。
他这会儿礼貌得过分,甚至还有耐心回答问题。
包厢内针落可闻,没人敢出声,也没人有任何质疑。
所有人都尽量降低存在感。
苏澜暗自心惊。
庞自励的出现令她意外,庄眠的反常反应更让她疑惑,现在谢沉屿的到来更是诡异。
难道他们三个人之间有恩怨?
可庞自励跟庄眠和谢沉屿明显不是一个年龄层次,照庞自励的说法,他曾经是庄眠的老师。
国际高中有位校董姓庞,庞自励在学校任职过不稀奇。现在他从商也不稀奇,像他们那种家族,选择性太多了。
一片死寂中,庞自励太清楚谢沉屿的狠劲儿了,不敢久留。
他偷偷挪动脚步,想要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溜走。
庞自励抬脚的刹那,谢沉屿手中的棒球棍已带着破空之声朝他精准挥去。
“砰!”
棍子狠狠砸在庞自励脸上,他的下巴和半张脸瞬间红肿,整个人狼狈跌坐在窗前,撞得支摘窗咯吱作响。
棒球棍落在地面,咕噜噜滚动一圈,停在章总脚边。
章总忙不迭捡起,双手奉还:“谢先生……”
谢沉屿气定神闲接过,棍头凌厉抵着庞自励的胸膛。
“跟你叙旧呢,跑什么。”
庞自励胸口被棍子顶得生疼,呼吸困难,色厉内荏地吼叫:“姓谢的,你要是敢对我下手,庞家不会善罢甘休!”
谢沉屿不屑地轻嗤声,手腕用力,棍头陷进去两分,逼得庞自励闷痛低呼。
“看来十年牢饭也没让你学会,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庞自励面孔扭曲:“你他妈的,就为了一个骚……”
像是触碰到谢沉屿的某根神经,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往庞自励的腹部踹了一脚。
这一脚势大力沉,庄眠在门口都能听见肉体撞击的闷响。
庞自励的话音戛然而止,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猛地向后飞撞,生生撞破支摘窗。
他整个人从包厢翻出去,扑通栽进窗外的荷花池塘,迸溅出巨大的水花。
“庞总!”章总忍不住惊呼,忙不迭探头张望。
庞自励在池塘里拼命扑腾,气急败坏地嘶吼着想要爬上岸。
谢沉屿居高临下,懒洋洋地把手中的棒球棍扔下去。
棍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重重坠进池塘里,“咚”的一声,庞自励吓得又摔了一跤。
几分钟前还像个文人雅士的庞总,现在完全变成了阴沟里爬行的臭老鼠。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惊骇注视中,谢沉屿嫌弃地擦了擦手,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他抄着兜,若无其事地离开包厢,经过门口时,伸手抓住庄眠的手腕。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