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信使消失的方向,沈桃桃久久站立,心中如同压着一块巨石。
谷城这边的真相已然揭开,但更大的风暴,恐怕才刚刚开始。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稳住谷城局面,等待军城的决断。
与此同时,北境军城。
夜色中的军城,灯火星星点点,城墙巍峨,肃穆而安宁。
与谷城的暗流汹涌不同,此时的军城,刚刚完成一项流放犯的安置。
徐宰相一家十余口,作为流放犯被送达此地,谢云景念其年高德劭,并未安排劳务,而是择了一处清净的院落妥善安置,并派了医官为一路劳顿的徐家人诊治。
房内,灯火通明。
谢云景屏退了左右,亲自为面容憔悴却目光清亮的徐宰相斟了一杯热茶。
“徐相一路辛苦,且在军城安心静养。云景虽为边将,亦知相爷忠义,绝不会怠慢。”谢云景语气沉稳,带着敬意。
徐宰相接过茶,双手微微颤抖,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激动。
他望着眼前这位雄姿英发,不怒自威的年轻将军,也是皇后之子,百感交集,老泪纵横:“谢将军……老朽……老朽多谢将军收留之恩。只是……老朽此番前来,并非仅为苟全性命啊。”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着谢云景便要行大礼。
谢云景连忙扶住:“徐相不可,折煞云景了,有何难处,但讲无妨。”
徐相就着谢云景的搀扶坐下,用袖子擦去眼泪,声音沙哑,“将军,京城……京城的天,已经变了,彻底变了啊!”
他说出的话重若千钧:“陛下……陛下自去岁冬便因丹毒入脑,昏迷不醒,已……已形同傀儡,朝政大权,尽落于三皇子之手。”
谢云景眉头紧锁,他虽然远在北境,但也隐约听到一些风声,却没想到情况已如此严重。
徐相的声音带着痛楚:“三皇子为巩固权位,排除异己,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他……他先是构陷其他皇子谋逆,将其鸩杀。随后……随后连与他同母所出的小皇子……只因云贵妃曾有意立幼子为储……他……他竟在一次宫宴后,亲手将其从……从摘星楼上推下……活活摔死了啊。”
“什么?”纵然是见惯了沙场血腥的谢云景,闻听此言,也不禁勃然变色,弑兄已是人伦惨剧,竟连年幼的亲弟弟都不放过。
此等行径,简直禽兽不如!
徐相老泪纵横,捶胸顿足:“虎毒尚不食子,何况兄弟。此等暴行,人神共愤。如今京城之内,已是人人自危,缇骑四出,忠良之士或被贬黜,或遭屠戮。阉党把持朝纲,贪腐横行,民不聊生。大晋……大晋的江山,快要被这逆子败光了啊。”
他紧紧抓住谢云景的手臂,“谢将军,老朽此番被流放,看似获罪,实则是……是几位尚存良知的同僚,以自身前程为代价,合力设下的金蝉脱壳之计。目的,就是为了让老朽逃出京城那座牢笼,前来北境,寻到将军您。”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谢云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天下能挽此狂澜者,非将军莫属。皇后娘娘若是活着,必然也会如此期望。老朽与京中忠义之士,恳请将军,以天下苍生为念,整饬武备,择日挥师南下,清君侧,靖国难。救陛下于水火,还大晋一个朗朗乾坤!”
“清君侧……”谢云景缓缓坐下,重复着这三个字,面色凝重如山。
他没想到,徐相带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石破天惊的请求。
这已不是简单的边境纠纷或流民安置,而是直接卷入皇位争夺的天下大势。
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路。
而他还不知道,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场针对他和军城的更加阴险致命的阴谋,已经通过沈桃桃的密信,正飞速向他袭来。
京城的暗流,与北境的危机,即将在这军城之内,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谢云景的内心,正经历着暴风冲击。
一方面,他骨子里流淌着的是皇室和军人的血液。他的职责是戍守北境,保一方百姓安宁。
军城是他和无数将士用鲜血和生命筑起的堡垒,是北境流离失所之人的希望灯塔。
他不想,也不愿主动卷入京城那肮脏血腥的权力漩涡。一旦挥师南下,就意味着将整个军城拖入一场胜负难料的全国性内战之中。
将士们的鲜血,军城百姓的安宁,都可能因为这一个决定而付之东流。
他肩上的担子,首先是这北境的万千生灵。
可另一方面,徐相描绘的京城惨状,三皇子弑兄杀弟,暴虐无道的行径,以及那“民不聊生”四个字,又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着他的心。
他虽远在边关,但也深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若真让如此暴君登基,以三皇子的心性,岂能容得下军城这等不听号令的藩镇?
届时,恐怕就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大军压境的直接剿杀了。
战火必将蔓延至北境,军城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况且,徐相多次提及,希望他能以天下为重,在必要时挺身而出。忠臣良将的期盼,天下苍生的苦难,像另一副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身上。
是偏安一隅,暂保眼前太平,却可能坐视天下沦入暴政,最终引火烧身?
还是顺应大义,挥师南下,搏一个朗朗乾坤,却要将整个军城和无数将士的命运押上赌桌,踏上一条九死一生的不归路?
这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的交锋,让他心乱如麻。
这个决定,太难了。
这不仅仅是军事决策,更是政治抉择,关乎道义,关乎存亡。
次日,谢云景召集了几位核心将领,包括张寻,李虎妞、张小弓们以及几位颇有能力的教头。
他没有明说徐相的请求,只是将京城局势恶化,三皇子暴虐的情况大致通报,并试探性地提出了“若局势继续恶化,军城当如何自处”的问题。
话音刚落,书房内便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