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不眠不休的操劳,让沈桃桃清丽的脸庞上写满了疲惫,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
方才,她刚刚巡视完新搭建的一片棚户区。
看着那些原本露宿荒野的流民,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角落,这让她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稍稍得以喘息。
饥肠辘辘的感觉这时才清晰地传来。她随意走到一处粥摊前。像普通流民一样,排队领了一只粗陶碗。
士兵见是沈桃桃,下意识想舀一勺更稠的,却被沈桃桃用眼神制止了。
她接过那碗标准分量的粥,走到一旁相对清净的空地,想借着这短暂的片刻,喝口热粥,补充些体力。
就在她端起陶碗,嘴唇即将碰到碗沿的刹那。
“咻……啪!”
一支利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侧面疾射而来。
速度之快,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箭簇精准地射穿了沈桃桃手中的陶碗。
“咔嚓!”一声脆响。
陶碗瞬间四分五裂,温热的粥混合着陶瓷碎片,溅了沈桃桃一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守卫的兵士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惊呼,刀剑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迅速将沈桃桃护在中间,紧张地搜寻着箭矢的来源。
沈桃桃也被这惊变骇得心跳骤停,但她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猛地抬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一骑快马正疯狂地奔驰而来,马蹄踏起滚滚烟尘。
马背上的人影,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居然是贺亦心。
贺亦心脸色煞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她几乎是滚鞍下马,踉跄着冲到沈桃桃面前,因为急切,气喘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死死抓住沈桃桃的衣袖,手指冰凉而颤抖。
“怎么了?”沈桃桃扶住她,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贺亦心用力咽了口唾沫,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嘶哑地急报:“桃桃!不好了!流民……流民中突然有多人发病。突发高热,呕吐不止,浑身抽搐……症状……症状极其蹊跷。军中医官初步查验,恐……恐是……瘟疫前兆啊。”
“瘟疫”二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沈桃桃的头顶。
她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贺亦心为何要用如此激烈的方式,不惜一箭射碎她手中的粥碗。
那不是袭击,是拼尽全力的阻止。
那锅粥……那锅可能已经被不知情的早期病患接触过,或者被含有疫病的飞沫污染过的粥……她差一点就喝了下去。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她手脚冰凉。
她低头看着地上粥渍,心中后怕不已。若不是贺亦心当机立断,后果不堪设想。
但此刻,瘟疫,这个比饥饿更加恐怖的无形杀手,就潜伏在这数万的流民之中。
沈桃桃猛地抬起头,望向那片刚刚搭建起来的棚户区,目光所及,仿佛已经能看到无形的死神阴影正在蔓延。
她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赵青也已经闻讯赶了过来。
沈桃桃目光扫过赵青和贺亦心,“情况危急,必须立刻行动。我们需议定章程,赵青,你熟悉防务,亦心,你掌管亲卫,都说说看,当务之急该怎么做?”
赵青强压惊慌,抱拳道:“现在看来,首重隔绝。应立即派兵封锁最早发病的西三,西四棚区,划为禁区,许出不许进,严禁内外往来,以防扩散。”
贺亦心立刻补充,“光封锁不够,里面已发病的人必须立刻移走。我记得南边山下有个废弃的采石矿坑,地处下风口,远离水源,可将重症者移至那里隔离。所有接触病患的兵士,医官,必须蒙住口鼻,事后以沸水或烈酒净手。”
沈桃桃点头,“好!隔离病患是关键。但赵青,封锁区内未发病的人如何处置?”
赵青沉吟片刻,面露难色:“这……为防万一,恐怕只能暂时一并隔离观察。但需派可靠人手送入饮食清水,严密监视。”
沈桃桃颔首,随即看向贺亦心,语气凝重:“亦心,病患移走后,其居所,衣物,乃至呕吐秽物,也一定要都处理了。”
贺亦心赞同:“此等污秽之物,留之必成大患。必须立刻集中,泼洒火油,就地焚烧。一刻也不能耽搁。”
沈桃桃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看来和贺亦心对防疫有一定的经验,随后又转向赵青:“瘟疫多由饮食不洁,水源污秽而起。水源那里需要严格管控。”
赵青精神一振,显然对此早有思量:“我已想到了,打算派兵十二时辰严守取水点,无论是河水还是井水,一律必须煮沸半柱香以上方可饮用,违令者严惩不贷。同时,可在营地内侧紧急挖掘渗水井,专供洗涤杂用,与饮水源彻底分开。”
沈桃桃思忖片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部分,“此外,我们还需将整个流民营地重新规划。亦心,你带人立即设置明显标识,划分出清洁区和污染区,规定好人员物资流动路线,未发病区域加强巡查,尽量减少人员流动,避免交叉感染。”
贺亦心重重点头:“明白,我立刻去办!”
沈桃桃最后看向二人,总结道:“好!章程已定:一封锁、二隔离、三焚烧、四控水、五划区。赵青,你立刻调兵执行封锁,控水及区域划分;亦心,你率亲卫负责转移病患,焚烧污物,设置标识。行动要快,务必让众人明白,此举是为救大多数人性命。”
“是!”赵青与贺亦心齐声领命,立刻就要分头行动。
而沈桃桃已经撕下一片衣袖遮面,想要进入棚户区查看。
“桃桃!”赵青急声道,“封锁隔离区,转移病患,这些事交给卑职去办。您万金之躯,绝不能靠近疫区半步。”
沈桃桃安慰赵青,也是给自己鼓励,“我若是此刻退缩,军心民心顷刻瓦解。我必须要让所有人看到,我与他们同在。”
“桃桃!”贺亦心还想劝阻。
“执行!”沈桃桃语气不容置疑,已用衣袖蒙住口鼻。疾步踏入被划为疫区的棚户地带。
赵青和贺亦心只能咬牙去执行自己的任务。
发病的棚户区内,痛苦的呻吟不绝于耳。
沈桃桃没有丝毫嫌弃和畏惧,蹲下身查看一名剧烈咳嗽的老者,对匆忙赶来的军医详细询问症状和应对之法。
她还亲手帮忙抬起一名意识模糊的年轻病患,将其安置到担架上,并对抬担架的兵士沉声道:“小心些,尽量平稳,减少病人痛苦。”
她的身影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那镇定而坚定的目光,像一根定海神针,让原本慌乱无措的兵士和医官们渐渐稳住了心神。
然而,疫情的扩散速度,远比沈桃桃预想的还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