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攸手心滑腻腻的,似乎是血,她从未那么想牵紧褚昭之手。
倘若是死,是要和他葬在一起吗?
她不晓是失落多还是畏惧多。
牵一发而动全身,机关转动的隆隆声响紧追不舍,似乎牵动了许多,偶有灰石抖落,有一些几乎都飘进了眼里,恐怖如斯。
遑论那处还有陷落的石板,掉进去的话很快就被其他机关猎杀!
“清和!”
“殿下,退不了了……!”
这是一条没有人走的路。
退路中砸下一堵门,截断了所有。
在惊惧的逃窜后,方才按动铜扣的那边裂开一条甬道。
带路的坊主死于甬道打开那时放出的机关中,当然也有同行的侍卫受伤,幸在伤势轻微。
言攸坚持让褚昭留候原地,踩着坊主的尸体走回,一人一灯并行,孤苦伶仃,在危机重重的地宫中,看得人紧张不已。
她举近了灯盏照清石壁上重新排列组合的刻纹,恍然大悟。
是生门,没有走错。
置之死地而后生!走生门也是要凭靠运气的,若是没这个命,也只能沦为被机关碾死的下场。
言攸心情沉重,但好在也是寻到了正解。
“殿下,就在这边。”她转头,连话音都不敢过高。
这样战战兢兢的时刻不多,最早还是她在师父设置的机关林中摸爬的时候。
这个方位的机关大抵也是与卦象属性相对应,言攸多有留心。
一行人更加小心谨慎,行进时都躬缩着身子,恐触碰到某处贻害众人。
诚然如坊主所言,那里距离走出地宫已经不远。
生门近在眼前,可只有小小一方洞口,仅容一人爬行而过。
言攸探出头去的那瞬间,天明了,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虫鸣鸟叫,周遭草木丰沛,浓绿成林。
褚昭即便是太子,也要狼狈地爬出洞口。
这里实在是太偏,偏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与她之前来时的路相去甚远。
那个坊主葬身于地宫也是死有余辜。
若不是他存心引人走偏路,何至于落到尸骨碾碎的下场。
言攸从不同情或痛惜那样的人。
在外面借着天光,言攸才看清褚昭身上的擦伤,额角被落石砸到了,甚至还挂着一线灰末。
她还以为他一直安然无恙,于是一路埋头前行,都不曾过多注意他。
“殿下,你怎么不说你也受伤了?”
褚昭轻掸灰痕,云淡风轻道:“不妨事,一点小伤,至少从那歪门邪路走了出来。”
先有水银恐吓,后有沿途机关,甚至连生门打开的甬道都有暗算,找到此处,都这般不易。
藏锋门立门于山野中,四面寂寂。
大部分人都平安无事。
言攸一刻也等不及,循着前人踏过的痕迹直取藏锋门总舵。
她担心,秦嫽阿姐和燕子会不敌。
……
藏锋门内。
少年蛰伏于梁上,身轻如燕,此处是暗室,天光不漏,只余一星灯火堪堪照明。
门主的武艺,他并不全然有把握,最稳妥的莫过于提前埋伏刺杀。
令狐微是藏锋门执事,深得信任,如今做出此等叛变之事,注定是要同他们鱼死网破。
他一直在找,找信物派遗失之物,那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落到一个败类手中,当真是天理难容。
暗室外的轮盘扭动,内部的铜锁转着,令狐微虚着眼观察。
“危月燕。”
下方的人忽而仰头,揭下本该是门主穿戴的兜帽,露出另一张刺客的脸。
奎木狼!
怎么会是他?门主呢?!
令狐微震惊到难以复加,也并未理会他的呼唤,两人隔空对峙着,奎木狼对他扬笑:“你不好奇吗?”
好奇?好奇什么?
此刻的令狐微早不剩什么好奇,后背不断渗着冷汗,极度戒备。
奎宿是藏锋门内门第一刺客,对上他,令狐微的胜算被压得极低。
令狐微强迫自己震惊,冷冷问询:“门主呢?”
“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奎木狼笑容更甚,无端透出一股森然,像潜伏在夜中的猎兽,终于找到露出獠牙与锋芒的时机。
他的意思是,他就是门主?
那门主又是谁?
假使奎木狼是真门主,那往日的假门主又是谁?为何今日就是他前来应对?
令狐微无有闲暇去细想,可奎木狼——真正的藏锋门门主念在昔日同门一场,打算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燕子,我总以为你是我门的燕子,哪成想你从一开始就是别家的家燕,费尽心机,过了层层考核,从外门到内门,很不容易吧?”奎木狼回忆起旧事,流露出对令狐微的赞赏。
“当初跪求拜入者那么多,偏你准备最多,不单单像一个混迹江湖的刺客。”
“至于什么门主、信物,不过都是虚名和无关紧要之物,我可以是奎木狼,也可以是门主,我手中的刀剑足以削掉那些忤逆者的脑袋。你也明白,如今牵系性命的、让众人甘心卖命的早就不是什么墨家信物。”
“是毒药。”
“你想死么?想死是吗?踏出藏锋门你甚至活不过一个月!你费尽心思为他人谋利,难道就甘心功成身退后一命呜呼?燕子,那太蠢了,你不该是那样的蠢人。”
奎木狼惜他沉静稳重又颇有武学天赋,不舍他就此折损在门中。
但是奎木狼又无比清楚,这么多年,危月燕都未曾真正的心向藏锋门,他和那些刺客不同,他不是被骗来的,他是心甘情愿的以身入局。
什么毒药,什么性命,他好像真的可以舍弃,固执又古板,可以为了坚信的豁出所有。
“信物在你身上,对么?”令狐微知道终有一番恶战缠斗,直截了当地问了。
奎木狼口中虽说着信物不重要,可他遍寻无果的东西除了由门主本人亲自随身保管,还能在何处呢?
且藏锋门最初招敛门徒也是以墨家信物派为幌子,以正道诓骗无知者入门。
多恶毒,多恶心。
奎木狼开始不徐不疾地擦剑,驻守在门口处,不予他退路。
此人太警觉,反而让令狐微的藏匿变作泡影,他甚至是早有预料,会有这一场背叛。
“东西在我怀中,你有本事,亲自斩下我的头颅,取走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