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昭眸中花火跃然,没有继续道来,静静等着言攸的反应。
她怔惘地侧过去,嘴唇嗫嚅:“你……杀了裴鹭?”
褚沅说的是真的!
是褚昭杀了他的未婚妻子。
在成婚前,在京城盛传他们天造地设时,裴鹭暴毙。
在多年前的春日宴上,她与裴鹭曾有过一面之缘,裴鹭有着惊人的美貌,无论行至何处,总有无数道目光追随,言攸姿容清艳,在她身边也不免被压得黯淡。
裴鹭名动玉京,却死在风华正茂时,一如一现昙花。
裴鹭……无辜吗?
她不免回想,想起裴鹭与她相处时的细节、她的话术、她的神色,那位美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褚昭洞悉她目中的震愕,淡漠如常的,他设想过言攸的后话,一定是问为什么要杀妻。
然而,言攸却说:“她是怎样威胁到你了?”
自她看来,褚昭的行动只与私利有关。
褚昭用狐裘整个裹住她,双臂环过她身躯,灯花已经燃到尽头,他抿出一点点笑,“好了,灯花也看过了,外面冷,入内休息吧。”
他不说,她也不能追问。
万一惹恼了他呢?
出神之际,一名侍卫匆匆忙忙闯入,状似危急,噗通跪上坚实而冰冷的地。
“殿下!太子妃不见了!”
褚昭瞬时拧眉,言攸先是仰头看他一眼,旋即狐疑问:“永宁不在东宫?”
“她去了何处?”褚昭远望庭外,又道,“惊萧、闻弦呢?”
“他们去、去燕子巢了!太子妃的贴身侍女阿班有在燕子巢外出现。”
言攸初听“燕子巢”,紧张得扣住褚昭的手腕,对着来禀告的侍卫求问:“有去燕子巢里面吗?”
“不清楚。”
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慌。
永宁是桑国人,阿班也是桑国人,永宁指使阿班去燕子巢做什么?
褚怀灵还在燕子巢!
她即刻松开褚昭,扭身欲出,被褚昭顺手拽住,“你要回去?”
“二殿下在燕子巢!”言攸情急下向他道出真相。
永宁或是她身边人出现在燕子巢附近,如何讲都是对褚怀灵的一个威胁。
使臣虽早已归国,楼玺云却不应是会轻易死心的,褚沅也早说玉京内还有他们的眼线,极有可能是褚怀灵几时露面被他们认出,又几经周折递了消息给永宁……
思及此,言攸胸中已经狂跳不止,面上罕有地浮现焦灼。
除了为褚怀灵前去,她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会让永宁去查一个小小戏坊。
褚昭紧了紧手心,叫侍卫退下去,务必守口如瓶。
他道:“我去。”
“燕子巢是我的楼!”言攸咬牙,永宁若是拆了楼中一根榫钉,她都绝不姑息。
褚昭稍加设想,也晓得他和言攸的关系在永宁那儿早不是什么秘密,他袒护谁、偏爱谁,她早该有自知之明。
备车已经来不及,褚昭与她索性打马而去,凛冽的风一道道刮过她脸颊,她坐在前端,被褚昭全然揽住,紧紧相依。
惊马的经历仍叫她心慌,言攸两手攥握,抓着的衣角也分不清是谁的了,褚昭知她心慌,便压过她脸颊,向胸膛中靠。
“学宫不是教过你们骑术吗?”
言攸小声:“以前是跛脚,学不来。”
褚昭揉按她头顶,倏地一笑。
跛脚。
假瘸子装着装着,行为与思维也都成了真瘸子似的。
褚昭垂首贴过她额头,飞快而清晰地印下一吻,情绪飞扬。
马蹄声踏踏不休,他移开目光注视着积雪的道,不管不顾言攸的茫然与赧色。
与褚昭紧紧相触的感受和与俞繇亲近的情愫截然不同,他的暧昧永远不宣之于口,却又无处不在,连这种时候都不忘“趁人之危”。
“冷就贴近。”青年的气息在耳边烧灼,欲盖弥彰、欲拒还迎。
言攸闻言一激灵,反而梗着脖子绷得更远了些,被发现,又轻易按回。
雪与风张牙舞爪地掠过,除了褚昭,彼时当真无依无靠,只能暴露于伤寒之下,她这才温顺下去,半边脸都挨着他的衣襟。
为什么那么冷的人,身上却永远炽热,永远在至冰至寒时成为无可推拒的引力。
他说,他并非只偏爱她的眉眼,她的艳丽。
他杀裴鹭又是居心何在?和她有关吗?
言攸审慎回忆,从下山时起,师父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也是下山后,师父对她一再重复,褚昭绝非善类。
褚昭在演,演得愈来愈真,她大抵是疯了,在奢望:倘若他能演十年、二十年,久至终生呢?
回音寥寥。
她又舍下繁杂的思绪,不敢妄自揣测,将褚昭的作弄视作中意。
言攸只有一个,输不起。
……
赶至燕子巢时,街市早已阒静,燕子巢大门紧闭,侍卫通传的什么惊萧、闻弦,连影子都没见着。
无法言说的诡异,还有些许亮堂的颜色。
褚昭翻身下马,观察周围状况。
“殿下……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言攸的字句又轻又缓,飘零如雪的无助。
她对血的气息太敏感,丝丝缕缕的穿过门缝而出。
褚昭也当然地嗅到了。
他试着推门,里面却关着,推不动,可血腥味不似作假,二人又的确担忧楼内遇袭。
他攒眉道:“退两步。”
言攸照做,也不阻拦,只见褚昭猛然踹去,门缝顿开……有液体流淌下来的哗啦声,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还未进门去,又被棍棒招呼到身上。
褚昭一恼,擒住那木棍前端拧转,燕子巢内传出呼痛的女声。
“戏蕊!”
言攸立刻辨别出来,天黑只看得见两方缠斗的轮廓,她冲上去喊:“停手!停手!”
“姑娘?!”戏蕊闻声而怔,偏这时被褚昭抓住疏漏,借力掼倒。
戏蕊手心一阵火辣的痛,是摩擦所致,幸在言攸及时拉扯住褚昭,才避免了棍棒打下,那一棍下去,怕是要敲断骨头的。
她摸到掌心的黏腻,褚昭一身华服染上重重气味,那深色不是血又是什么。
褚昭抬袖吸气,冷声质问倒地不起的戏蕊:“这是什么东西?”
险些从他头上淋过全身!
戏蕊连滚带爬躲到言攸腿后,可怜兮兮的:“姑娘!你怎么突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