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想要找寻一个邢明泽,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极为艰难。
陆明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而后告知了程筠舟一声后,独自一人沿着汴河大街离开。
他去的,是方才赵溪月来的方向。
他打算去方才赵溪月遇到那个圆脸汉子的地方看上一看。
既然那个人是邢明泽帮凶,大约会对邢明泽有所了解,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细枝末节。
兴许,对找寻到邢明泽,有一些帮助。
陆明河如此盘算,一路大步流星,很快到了赵溪月所说的地方。
地面上,还有一些十分显眼的,甜面酱留下的脏污,以及一些因为踩上甜面酱产生的杂乱脚印。
其中一串脚印,便是朝着赵溪月所说的一处小巷子里面。
脚印的幅度都不大,但印记有些深,显然对方往巷子里面去的时候,有些慌张,是一路小跑。
且赵溪月提到过,这个圆脸的中年汉子面色慌张,像是被什么人追赶。
是因为欺骗钱财的事迹败露,怕被人抓住吗?
陆明河面色一沉,沿着巷子往里走。
但,越往里走,带着甜面酱的脚印痕迹越模糊,直到陆明河走到巷子中间时,发现痕迹彻底消失。
鞋底的脏污,因为走路摩擦地面,渐渐彻底磨损掉,这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而这条巷子再往前走便没有了路,是不是可以说明那个人就住在这条巷子里面?
陆明河打算从痕迹消失的地方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问询查看,将人给找了出门。
但就在陆明河走到第一户人家门口,抬起手时,登时一顿。
这处宅院的院子门显得颇为破旧,用来锁门的铁链和门锁,也已经有了些许斑驳的锈迹。
很显然,这处宅院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
但院子门却呈现往里推的势态,且推的人似乎十分大力,让两扇门的中间,出现了一道两指宽的缝隙。
门板上大约半人来高的地方,有一个十分崭新的,像是用钝器击打过,呈现半个圆形的印痕。
印痕的旁边,因为风吹日晒而产生的开裂漆皮上,挂着一缕细丝。
陆明河伸手取下,仔细端详。
似乎是寻常的棉线,像是被扯开的棉布边缘处捋下来的线丝。
再往上看,在比陆明河肩膀略高的地方,有一处暗红。
暗红的范围不大,唯有一枚铜钱大小,且边缘处已然有些泛了黑色。
陆明河从怀中拿了一方白色帕子出来,再那处暗红上蹭了一蹭。
能蹭的掉些许颜色,且蹭掉的颜色更加鲜艳。
放在鼻下,能闻得到些许腥甜气息……
是血?
这个高度,是额头吗?
有人从背后袭击,使得站立不稳,磕碰到了这门板上,同时被门板上的斑驳的漆皮和木刺,勾到了衣裳?
陆明河的眉头顿时皱得更加厉害,接着蹲下来,查看更低处的门板以及门口附近的状况。
门板上有明显的新溅起来的灰尘和踢踹过的痕迹,门口的脚印也显得颇为杂乱。
青砖缝隙中原本有一株刚刚长出来的杂草,也有被踩踏的痕迹……
很显然,这里曾经出现了一场打斗。
打斗的人,会是那个圆脸汉子吗?
那和他打斗的人是谁,被他和邢明泽欺骗了银钱,心中恼怒不已,要亲手讨回公道的人?
那个圆脸汉子,还活着吗……
陆明河心中腾起一阵不详,立刻开始在附近的人家敲门问询。
问询圆脸汉子是否是这巷子里面的住户,同时问询是否有人目击到过这场打斗。
日头西沉,满地霞光,夜幕缓缓降临。
下值的马银宝、钱永良等四个人结伴同行,一并往宋万阳家的方向走。
从华灯初上,走到天色完全黑透,四个人这才到了宋万阳家门口,伸手拍门。
“宋郎君!”
“宋兄在家吗,是我,马二郎!”
“砰砰砰……”
一番拍门喊叫,但回答他们的,却是一片沉默。
个子最高的钱永良到墙根处踮起了脚尖,仰着下巴张望了一番,“院子里面黑漆漆的,好像没人在家。”
“没在家?”马银宝抓了抓耳朵,“会不会是去了医馆?”
家中既是有人生病,不是在家,那就一定会在医馆。
其他人觉得颇有道理,开始商量是在这里等着,还是打听一下是哪个医馆,直接去医馆看望。
就在几个人讨论时,旁边院子门“吱呀”一声打开,廖氏从院子里面走了出来。
她正打算将晚饭后的泔水桶放在院门口,方便收泔水的来收。
瞧见马银宝四个人正站在宋万阳家门口,有些诧异,“尊驾是……”
“我们是开封府衙的,是宋郎君的同僚,来看望宋郎君。”
马银宝道,“不过看宋郎君不在家中,正想问一问宋郎君是不是去了医馆,这位娘子既是宋郎君的邻居,可知道宋郎君家中究竟何人生病,去了哪家医馆?”
“宋郎君的同僚?”
廖氏满脸都是诧异,“你们是宋郎君的同僚?”
“对啊。”马银宝等人连连点头,同时讶异,“这位娘子为何这般问?”
廖氏眉头紧皱,“既然是宋郎君的同僚,怎会来家中探望宋郎君?”
“这话怎么说?”马银宝当下有些不解。
“宋郎君说这两日开封府公务繁忙,需要昼夜在府衙忙碌,无法照看孩子,所以特地将他的一双儿女放在我这里,让我帮忙照看呢。”
廖氏百思不得其解,“怎地你们……”
又上门来看望?
公务繁忙,需要昼夜在开封府衙忙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怎地他们从来没有听说?
马银宝是个耿直地,张口便反驳,“可宋郎君他这两日根本就……”
“这位娘子见谅。”
钱永良急忙拦住了马银宝,“我们虽与宋郎君是同僚,却也分属不同的职务,兴许是陆巡使安排他去做别的事情,我们并不知晓。”
“不过我们听说宋郎君家中有人生病,所以想着上门探望一番,眼下这番状况,兴许是我们听错了旁人的话,会错了意?”
“肯定是你们搞错了。”
廖氏连连摆手,“我与宋郎君家是邻居,关系也好,可不曾听说他家中有何人生病。”
“不过倒是听说这郭娘子娘家似乎出了点什么事情,今儿个一大清早,宋郎君便雇了车子,着人送了郭娘子回娘家处置事情。”
“原来如此。”
钱永良点头,“那看来,的确是我们弄错了,多有叨扰,对不住。”
一番连声道歉,钱永良拉着马银宝三个人离开。
“钱大哥,方才为何不让我问个清楚?”马银宝不解道,“有关宋郎君因为家人生病告假一事,我可是听陆巡使亲口说的,如何能有错?”
“就是这样,才不让你细问。”
钱永良解释道,“宋郎君素日做事稳妥,以诚待人,不是随意说瞎话的人。”
“可宋郎君现在却对陆巡使说是家中有人生病,对邻居却说是公务繁忙,如此前后不一,完全不符合他素日的为人处世风格。”
“这只能说明宋郎君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使得他不得不两头撒谎,意图将这件事情给圆了过去。”
“宋郎君有难言之隐,咱们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兴许会让宋郎君十分难堪,不如就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由着他去吧。”
马银宝三人觉得钱永良所言颇有道理,连连点头,“钱大哥说得对。”
这人嘛,尤其是成年男人,难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遇到一些坎坷和困苦。
但许多时候,却又试图维持最基本的体面。
那他们,便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去探究旁人最为不堪的一面。
不过,这不探究归不探究的,既然宋万阳是他的同僚,又是他的朋友,他没有不帮的道理。
待再见到宋万阳时,必须得问上一问,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能够帮上忙的。
只是这帮忙,多数离不开银两二字。
他最好也准备一些银钱,看能不能帮宋万阳度过眼前的难关。
马银宝这般盘算,待回到家中后,便开始去翻自己平日积攒的银钱。
枕头里面的,柜子里面压着的,床下墙角的,鞋底里面藏着的……
统统都找了出来。
都是一些散碎银两,加起来无外乎也就有个十五六两。
马银宝将这些银两全部都汇聚到一处,用手掂量了又掂量,怎么都觉得有些少。
想了又想之后,马银宝将自己平日带在身上的钱袋子拿了出来,将里面的东西也一并倒了出来。
是散碎的铜钱,一共有个三十多文。
这是他留下来的,这几日去赵溪月的食摊上买吃食的钱。
现在……
也罢也罢。
大不了忍上几日,只去公厨吃饭,待发了工食钱的时候再去解馋!
帮着宋万阳渡过难关才是最主要的!
马银宝咬着下唇,下了最后的决心。
翌日,钱永良、郭峰淮和张玉昌三个人照例去赵溪月的食摊上吃饭。
今日,食摊上售卖的仍旧是爽滑香浓的豆腐脑,但也增加了一些甜口的豆浆。
这次的豆浆,是用纯黄豆来做的,过滤了豆渣,口感细腻,滋味醇厚,十分好喝。
而主食,从昨天的油炸馃子,变成了生煎馒头。
但与从前赵溪月推小推车售卖的生煎馒头不同,此时的生煎馒头,并不将馒头包的规矩整齐,而是随意地捏成了扁平的椭圆形,更随意地丢入平底锅中。
待馒头的底部起了焦脆的皮时,将所有的生煎馒头全都翻上一个面,将原本的馒头尖儿也在满是油的平底锅中煎上一煎,只煎得整个馒头两面皆是有了焦脆的皮时,便可以盛出。
论个儿售卖,按食客所需,用锅铲将生煎馒头盛入盘中,端到每个食客的面前。
整个生煎馒头泛着一层明显的油光,一口咬下去,两面的脆皮酥香可口,却又不失发面应有的喧腾和柔软。
内里的肉馅儿鲜嫩多汁,在调味料的作用下,咸香浓郁,颇为好吃。
吃上一口这样的生煎馒头,再来上一口滋味浓郁的豆腐脑,越发觉得整顿饭的美味来的气势汹汹,让人难以抗拒。
又或是,将整个生煎馒头完全“淹”入豆腐脑中,直接吃挂满了浓郁豆腐脑汤汁的生煎馒头,亦是美味十足。
同时,也有许多人选择了生煎馒头配豆浆的吃法。
前者滋味浓郁,咸香美味,后者清香扑鼻,滋味清淡可口,两者搭配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好吃!
钱永良三个人对今日的生煎馒头和甜豆浆赞不绝口,更是决定要再带走一些生煎馒头回去,好在晌午和晚上的时候吃。
毕竟上次赵溪月做的生煎馒头他们便没有吃够。
这次好不容易再次盼到滋味美妙的生煎馒头,且做法更加奇特,怎么也得多买上一些,慢慢吃,吃个够才行。
三个人这般做,同时又感慨,“可惜了,今日马二郎竟是没有来,当真是错过了一番美味。”
“谁说不是呢,上次赵娘子卖的生煎馒头,就属他一直叫喊着没吃够,这次好容易赵娘子又做了生煎馒头,他竟是有事来不了,真是可惜的很!”
“哎,你们说咱们要不要也帮他带上一些生煎馒头回去?”
“我觉得还是别了。”钱永良道,“若是二郎想要吃赵娘子这儿的吃食,按照他的一贯作风,即便是有事,也会特地交代咱们给带回去的,可他既然没有说,想来是有旁的什么不好言说的理由。”
就好比银钱短缺,到发工食钱之前,不够再来赵娘子这里买吃食的情况。
他们若是擅自做主,那就有些打破马银宝的规划,给他添乱了。
到时候,马银宝白吃了吃食会有些不好意思,要惦记着还给他们银钱,这便是加重了他的负担。
郭峰淮和张玉昌觉得此话颇有道理,便点了点头,不再说给马银宝带吃食的事情,只各自要了自己要吃的那份。
吃食摊生意红火,额外要的生煎馒头,要等上一会儿,等这锅生煎馒头出锅才行。
就在等的时候,郭峰淮余光似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慌忙将张玉昌的肩膀拍了又拍。
“哎哎哎,快看,快看,快看!”
“看啥?”
张玉昌揉了揉被拍得几乎散架的肩膀,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 ?啊啊啊啊,明天一定不拖延,早早码字~
?
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