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初初心里其实是一百个不情愿上去的。
此刻的巫珩,在她眼里活脱脱就是盘丝洞里那只织好了网、专等唐僧肉自己送上门的美艳蜘蛛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速离”的气息。
奈何,“锁魂蛊”在身,她至少明面上不能表露出违逆。
于是她硬着头皮踏上了楼梯。
一上露台,她便被眼前的景象晃了一下。
只见整个露台,几乎被那种莹白梦幻的“月魄幽昙”堆满了。
月光流淌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上,氤氲出一片朦胧的光海,席初初眼角微抽——想当初她为了摘一朵,差点被蛇群啃成筛子,他这是直接端了万蛇窟的老巢吗?
心里疯狂吐槽,嘴上也直接问道:“你怎么……摘了这么多?都将花摘光了,让部落里其他的有情人靠什么来表达心意呢?”
巫珩斜倚在花丛旁的软榻上,闻言懒懒地抬眸,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漠然:“它们能取悦你我,便是完成了使命。至于旁人……”
他指尖拂过一片花瓣,漫不经心道:“谁若喜欢,自行取去便是。”
席初初默然。
好一个物尽其用,利用完就扔的做派,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她在他对面坐下,仔细观察着他。
今晚的他,确实很不对劲。
之前那股子纠结、疯批的别扭劲儿,就像他那坐过山车一样的好感度,忽上忽下,忽涨忽跌,看着高,实则却朝虐恋使劲。
可此刻,他周身却笼罩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慵懒的平静,仿佛某种一直紧绷到极致的东西,突然松弛了下来。
“你今日……怎么了?”她忍不住问出声。
巫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从她身后俯身过来,带着一身清冽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某种冷调的草木香气,一同涌入她的鼻息。
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带着微醺的蛊惑:“阿初,我喂你喝酒,可好?”
不等她回应,他已转到她面前,执起那只白玉酒盏,递到她唇边。
席初初心想,今天这酒不喝他估计是不会罢休了。
于是就着他的手,低头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先是辛辣,随即泛起一股奇异的甜,咽下后,舌尖却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涩余甘。
“这是什么酒?”她蹙眉问道,味道着实古怪。
巫珩就着她刚才喝过的位置,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抬眼看向她,眸中漾着水色与笑意,语气无辜又暧昧。
“合欢酒。”
“——咳咳!”席初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强忍着才没失态。
合、合欢酒?这名字听起来就很不正经!
“这、这酒……没问题吧?”
巫珩笑得愈发纯良:“自然没问题,只是些助兴的寻常药材罢了。”
他忽然话锋一转,眼神幽幽地看着她:“在宫中时,我常见陛下对那些献舞的秀君颇感兴趣,每每看得目不转睛……”
席初初下意识想反驳:她那只是纯粹的艺术欣赏!
可巫珩没给她机会,他站起身,不知从何处取来几串精致的银铃,俯身亲手将其系在纤细的腕间和足踝上。
他褪去了鞋袜,赤足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和漫地的花瓣中。
“不如……”他抬起眼,眸中映着月光与花影,流转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之美:“我也跳一支南疆的舞,给陛下看看。”
话音未落,他已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腕。
“叮铃——”
清脆空灵的铃音划破寂静的夜。
紧接着,他身形舒展,随着那逐渐急促、仿佛带着魔力的铃音,在漫天月华与花海里,摇动、旋转、腾挪起来。
墨发飞扬,衣袂飘飘,赤足踏在花瓣上,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铃音的节奏上。
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回眸,都带着勾魂摄魄的野性与魅力,仿佛月下苏醒的山精鬼魅,要将观者的魂魄都吸附进去。
席初初怔怔地看着,只觉得呼吸都快要被那极致的、充满侵略性的美丽夺走了。
……想不到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晚上,竟还能遇上这种好事?
巫珩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今夜势必要将席初初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沉沦在他织就的情网之中。
他如同月下妖魅,墨发披散,衣襟微敞,露出的锁骨在月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他围绕在她身侧,指尖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手腕、颈侧,那裹着的温热气息,好似在她耳畔诉说着缠绵悱恻的情话。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诱惑之能事。
席初初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女人,当她正心神摇曳在这片他刻意营造的旖旎氛围里——
就在她意志力最为薄弱的瞬间,那股熟悉的、不受控制的热流再次席卷而来,她眼神倏然一变,清澈的瞳仁被一层纯粹痴迷的红翳覆盖。
锁魂蛊效力达到顶峰,“阿初”彻底占据了主导位。
“阿初”眼神炽热,药力上头之际,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猛地伸手,一把拽住巫珩微敞的衣襟,将他整个人向后推倒在铺着柔软兽皮的软榻上。
她随即欺身而上,将他困在方寸之间,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占有欲。
巫珩原本带着几分戏谑与掌控意味的眼神,在近距离对上她那双只有痴迷,再无其他的猩红眸子时,骤然冷却。
那里面,没有他熟悉的强势、霸道与冷酷自我,只有一片被蛊毒操控的、空洞的“爱意”。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空虚猛地攫住了他。
就在“阿初”的唇即将落下的刹那,巫珩猛地偏过头,避开了这个吻。
“阿初”扑了个空,不满地蹙起秀眉,撑起身子看他:“你怎么了?”
巫珩看着她那张写满纯粹依赖、爱恋的脸,心中那点旖旎心思荡然无存,只剩下索然无味的厌倦。
他反复告诉自己,是一样的,她就是席初初、是大胤女帝,没有什么区别。
他就用这样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她,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原来……也不是谁都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