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的意识恢复了几分清明,她眨了眨眼,扭头望向傅鸣,语气带着醉后的娇憨,“你刚才说什么?大点声儿,我听不清...”
傅鸣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得像是盛满了跨越几世的纠葛。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陆青,我们从前见过的,你还记得么?”
陆青歪着头,努力地想让模糊的视线聚焦。
她秀眉拧了又松,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
“记、记不清啦...许是那会儿我年纪太小?”她轻轻叹了口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唉,里面一团糨糊,什么都想不起来。”
莫非他是说武安侯府与魏国公府早年有过来往?可现在的她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若真有这段交情,沈寒可从未跟她提过哩。
傅鸣伸手,从腰带上解下那枚白玉四爪蟠螭佩,置于掌心轻轻摩挲。
他牵过陆青的手,引导她的指尖抚过玉佩上繁复的卷云纹,最终停留在那一处细微的划痕上。
“还记得这块玉佩么?陆青。”
陆青指尖传来白玉温润的凉意,她就着灯火努力看了看,点点头,“知道,这不是你的贴身玉佩么。”
她低着头,仔细辨认着卷云纹上的那道划痕。
当时傅鸣将她从刺骨的冰水里救出时,一旁尖锐的石块险些划伤她的脸。
电光石火间,傅鸣猛地侧身将她护住,这枚玉佩却硬生生擦过石角,留下了这道刻痕。
若非傅鸣当时相护,在寒冬腊月里,脸颊若被利石划伤,极易溃烂生冻疮,恐怕会留下难以挽回的疤痕。
想着,陆青眼底泛起感激的泪花,冲着傅鸣抿唇一笑,“多谢好心又贴心的世子爷,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傅鸣见陆青醉得都分不清自己竟说了实话,忍不住偏头笑了笑,正色告诉她,“这玉佩,是祖父留给我的。”
“祖父曾言,这枚白玉四爪蟠螭佩,乃是太祖皇帝赐予我先祖的信物。它不仅是先祖开疆拓土之功的凭证,更象征着太祖与我傅家‘生死相托,永不相负’的君臣之约。后世有训:见此佩如见太祖,佩在,则太祖遗泽永佑傅氏。”
“它不单是功勋的信物,更是一份重于九鼎的承诺。有此佩在,后世君王皆需恪守祖制,保我傅家安稳无虞。”
“正因如此,傅家视此佩若性命,世代传承,非宗嫡长子不可授。”傅鸣凝视着玉佩,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柔和。
“这不单是块玉佩,更是每一代长子与生俱来守护家族的责任。”他抬头看着陆青,目光深邃,“故此,我向来佩不离身。”
“也就是说,这玉佩堪比丹书铁券?”陆青掩住口。
天哪!
原来这玉佩这么重要!
那这道划伤??
“这御赐之物有了损伤,会不会被治个保管不善之罪?”不会治傅家一个大不敬之罪吧!
陆青顿时一阵心虚——
这划痕正是因她而起!若非为了护她,傅鸣的玉佩怎会受损?
算起来,她难辞其咎。
傅鸣被她这后知后觉的可爱模样逗笑,摇头道:“自然不会。玉佩传了这么多代,有些许划痕很正常,你不必担心。”
忍不住,他伸手揉了揉陆青的鬓发,这丫头总是让他既好笑又心生怜爱。
陆青松了口气,随即恍然大悟:“所以上回,我说拿去修复划痕算偿还你,你才坚决不同意?”
原来不是普通的家传之宝,而是象征着“永不相负”君臣之义的御赐圣物,岂能交由外人随意处理!
陆青暗自咋舌,傅家不愧是累世的勋贵门阀,竟持有此等丹书铁券般的信物。
有此玉佩在,即便是当今圣上,面对太祖遗泽,也需礼敬三分。
傅鸣看着玉佩,缓缓摇头,指腹下的温润质感,悄然化开了他心头的冰层,一股暖流缓缓淌过,熨帖着他那颗因世家规训而冷硬的心。
身为国公府的世子,自幼所承的严苛教导,令他难以真正信任一个人。
可他却愿将这唯有传承人可知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知陆青。
因为,这个‘陆青’是从那个落水之夜,就在他心里扎根的人哪。
他想如守护这枚关乎家族命运的玉佩一般,去守护眼前这个‘陆青’。
他其实并不在乎她究竟是谁,他认定的,只是眼前这个鲜活的灵魂。
唯愿与眼前的她并肩同行,此生共度。
“陆青,”傅鸣定定望入她醉意朦胧的双眼,“我不愿修复这道刻痕,只因我想将它留下。”
“因为,这是你我初识的记忆。”他目光坦诚而灼热,“这道划痕,早就刻在我心底了。”
“陆青,我心悦你。”傅鸣大胆开口,不再掩饰满腔情意。
“无论你是沈寒还是陆青,我认定的,只是眼前这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傅鸣紧紧握住她的手,字字恳切,“不必再苦心如何隐瞒我,也不必再独自承担一切,我只想让你知道——”
“你可以全然信任我,就如同你信任沈寒一般。”
“我今日坦言此事,便是想与你坦诚相见。正如我父亲待我母亲,没有欺瞒,只有真心。”
“陆青,此生,我定护你周全无恙。”
陆青呆住了。
满身的酒意,这一刻被彻底吓飞了。
原来...原来傅鸣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她并非从前的陆青!
他是从何时起,窥破这个秘密的?
陆青愣愣地望着傅鸣,讷讷开口,“你...你竟都知道了?”
她怎么就给忘了,傅鸣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无时无刻不在试探她。
今日一番醉话,算是枉费了她此前所有的苦心遮掩。
唉,果然心宽未必是好事。
见陆青满面懊恼,傅鸣笑得开怀,“并非你隐藏得不好,而是我观察得太过仔细。”
他伸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温声道:“你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早就深深刻在我心底。正因我心悦你,才会察觉那细微的不同。”
“平心而论,你们已做得极好。”
“你古灵精怪,沈寒落落大方,”傅鸣想着长庚的八字真言,“她的确更像那个被久拘深闺的侯府千金,但她与你相处久了,如今她身上也有了你那份鲜活灵动,如盐入水,像是与生俱来的天性,自然融合。”
“而你,也渗透了侯府的沉稳。时至今日,你中有她,她中有你,你们早已难分彼此了。”
这丫头,重点竟然放在了身份上。
他说心悦她,陆青是半分也未听进心里去么?!
陆青长长叹了一口气,“傅鸣,幸好你是盟友,否则...”
“否则怎样?”傅鸣追问。
陆青俏皮一笑,“否则我只能杀了你灭口。”
傅鸣气得磨牙,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要她看着自己,“陆青!我方才说的心悦你,你究竟听进去没有?”
陆青还未及开口,一道人影便从墙头翻落,身形几个起落,悄无声息地立在傅鸣身前,正是无咎。
他气息微喘,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顾不得礼数,急声道:“主子,出事了!”
傅鸣与陆青双双站了起来,无咎的神情定是出了重大变故。
傅鸣转头先跟陆青解释:“之前为防温恕狗急跳墙,杀人灭口,我让无咎去钟家附近守着,留意是否有陌生面孔出入。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随即看向无咎,“何事?”
“主子,人丢了。”无咎拱手汇报。
二人大惊,“丢了?”
无咎重重点头。
“属下一直守在院外,未见钟氏夫妇出门,亦无任何异响,院内一直安安静静。”
“属下觉得太过反常,冒险潜入查探,才发现早已人去屋空——那烛火之所以长明,是因屋内换上了崭新的蜡烛!查看痕迹,他们应该是从后门悄悄溜走的。”
陆青咬牙,“温恕这条老狗,手段果然厉害!”
“我们还是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