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亮想要伸手触碰她。
却及时想起自己的手上还有洗洁精水,没敢动,只能呆呆站着,任由她触摸。
“对不起。”
何珠直截了当的道歉。
“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了。我没有想那么多,之习惯的觉得自己能解决,可我现在发现自己做的不对,如果你介意的话,以后遇到这种事我都会和你商量,行吗?”
“不用商量。”
李明亮琢磨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
“你想怎么做都行,就是给我说一声,让我知道,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也好帮忙。”
他并不是个嘴笨的人,真正最笨的人是做不了生意的。
面对顾客他也能说会道,只是面对何珠,他总觉得自己脑子不会转了。
听完何珠的道歉,李明亮心里那点闷气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
噗一下泄了个干净,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心疼和一点无措。
“没、没事,”他连忙说,声音还有点发紧,“你不用道歉。”
何珠的手还停留在他脸颊上,温软的触感让他几乎不敢呼吸。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面映着院子里昏黄的灯光,也映着他自己有些傻气的倒影。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何珠收回手,语气认真,“以前……是习惯了自己扛,总觉得麻烦别人不好。但现在不一样了,”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却格外坚定,“我们有我们了,对不对?”
“我们”这两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抚平了李明亮所有的不安。
他重重地点头,像是要强调什么:“对!我们有我们!”
他终于想起把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又擦,确定干净了,才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试探地,伸手握住了何珠的手。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不安的紧握,而是掌心贴合,十指轻轻交缠,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踏实。
“那……何宝那混球,到底跟你说啥了?”
李明亮问,语气沉了下来,带着护犊子的警惕。
“他是不是威胁你了?找你要钱?”
“嗯。”
何珠没再隐瞒,把何宝如何假装站她这边,又如何图穷匕见索要封口费,以及她暂时用零钱稳住他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李明亮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听到何宝那些威胁的话时,他交握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但他没有打断何珠,只是安静地听着。
等何珠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贪心的人,喂不饱。这次给了,下次他只会要得更多,更变本加厉。”
他看向何珠,眼神询问,但更多的是共同面对的沉稳。
“珠珠,你之前是怎么想的?有啥打算没?”
何珠感受到他话语里的支持和那份共同承担的决心,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
她反手握紧他的手,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我在想,不能一直被动。我想……主动去找他们谈一次。”
李明亮眼神一凝:“去找你爸妈?他们那个样子……”
“不是去求他们,也不是去吵架。”
何珠打断他,眼神冷静得近乎锐利,“是去把话说清楚,划下道来。告诉他们,从此以后,我和那个家再无瓜葛。如果他们,或者何宝,再来纠缠,我不会再客气。”
她顿了顿,补充道。
“我知道他们怕什么。他们最在乎的就是脸面,还有那个宝贝儿子。如果知道闹下去,不仅一分钱拿不到,还可能让何宝在广市待不下去,他们就得掂量掂量。”
李明亮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坚定、条理清晰的何珠,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
他的珠珠,真的不一样了。
她不是需要他完全保护在羽翼下的雏鸟,而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鹰。
“好!”
他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说,“我跟你一起去!什么时候去?咱得准备准备,不能让你吃亏。”
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我知道夜市管理队的老张,他表弟好像在派出所……不是要找关系,就是万一他们耍混,咱们得知道怎么应对。还有,到时候我得多叫上两个兄弟,不用他们动手,就在旁边站着,撑撑场面,免得他们以为你好欺负!”
他说着说着,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属于生意人的精明和市井的智慧。
他不是只有憨厚和力气,为了护住在乎的人,他也能展现出锋利和算计的一面。
何珠看着他认真盘算的样子,心里暖融融的,忍不住笑了。
“看你,比我还上心。”
李明亮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也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那必须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家的事!”
“咱们家”,他又强调了一遍。
夜色温柔,小院里,两人紧握着手,低声商议着,之前的隔阂与阴霾一扫而空。
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而是真正成为了一个整体,共同面对前方的风浪。
这份并肩作战的底气,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来得珍贵。
何宝揣着从何珠那里敲来的一把零钱,又想着接下来可能到手的大钱,心里既得意又焦躁。
得意的是自己手段高明,焦躁的是那点零钱根本不够他花销。
他回到那家廉价旅馆,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父母激烈的争吵声,无非还是互相指责,抱怨没钱。
他眼珠一转,脸上立刻换上一副疲惫又带着点神秘的表情,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争吵戛然而止。
何母立刻扑上来,抓住他的胳膊。
“宝啊,你跑哪儿去了?找到你姐没有?打听到消息没?”
她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充满了绝望中的最后一丝期盼。
何父也阴沉着脸看过来。
何宝叹了口气,故作沉重地摇摇头。
“哪有那么容易?广市这么大,我跑断腿了,问了好多人,都说不认识,没听说过。”
他看到父母脸上瞬间黯淡下去的神色,心里冷笑。
但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架势。
“不过……妈,爸,我打听到一个特别重要的信儿!”
何家父母立刻又提起了精神,紧紧盯着他。
“我遇到一个以前跟姐同车间的人,他说……他说姐可能跟那个摆摊的,搬到城南那片去了!那边夜市多,摆摊的都在那儿扎堆!”
何宝说得有鼻子有眼,眼神诚恳。
“城南?”
何母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找啊!”
“妈!您别急啊!”
何宝按住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城南大了去了!那些夜市管理都有人看着,咱们这么冒冒失失闯进去,人生地不熟的,别说找人了,搞不好还被当成闹事的给轰出来!得……得先打听清楚具体哪个夜市,哪个摊位才行。”
他搓了搓手指,做出一个全世界通用的要钱手势,语气变得推心置腹。
“这打听消息,不得请人喝瓶水、吃顿饭啊?现在这社会,没点好处,谁给你真心实意办事?我这两天跑得脚底板都磨破了,身上那点钱早花光了……”
何母一听,犹豫地看向何父。
何父眉头紧锁,审视着儿子。
“你真打听到消息了?不是又想骗钱去胡混?”
何宝立刻叫起屈来,表情夸张。
“爸!我是那种人吗?这可关系到咱家盖房子的大事!我能拿这个开玩笑?我是真想找到姐,把问题解决了!你们要是不信,那就算了,你们自己去找吧,我看你们怎么找!”
他作势就要往外走。
“别别别!”
何母赶紧拉住他,心慌意乱。
她现在就像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抓住。
她转向何父,带着哭腔。
“他爹,你就再信儿子一回吧!这没头苍蝇似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说不定……说不定宝儿这次真能找到呢?”
何父看着儿子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又看看老婆那六神无主的模样,再想想停工待料的地基,一咬牙,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那是他们带来的最后一点钱,原本是留着回程的路费和最后几天的饭钱。
他颤抖着手,数出几张票子,极其不放心地递给何宝,声音沙哑。
“就这些了!你……你省着点花,一定……一定要打听到确切消息!”
何宝一把抓过钱,迅速揣进兜里,脸上瞬间阴转晴,拍着胸脯保证。
“放心吧爸!妈!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找那哥们儿,好好打点一下,争取明天就能摸到姐的具体位置!”
他拿到钱,一刻也不想多待,生怕父母反悔,找了个借口就溜出了旅馆。
门一关上,何宝脸上的郑重瞬间变成了得逞的奸笑。
他掂量着口袋里新旧两份钱,吹了声口哨,脚步轻快地朝着霓虹闪烁的方向走去。
至于找何珠?
他根本没打算再费那个劲。
有了钱,当然是先去快活逍遥!
父母的绝望,家庭的困境,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旅馆里,那对耗尽最后希望的夫妻,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儿子带回好消息,浑然不知他们已被亲生儿子掏空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推向更深的深渊。
何珠没有等待何宝下一次的勒索。
她知道,对付这种无赖和那个根子上就歪了的家庭,被动防御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她决定主动出击,而且要用最狠、最直接的方式——击碎他们最后的幻想。
她通过一些在夜市认识的三教九流的朋友,没费太大功夫就打听到了何宝最近常混迹的一个低档酒吧。
那里灯光暧昧,音乐震耳,是不少像何宝这样无所事事又渴望刺激的年轻人挥霍时间和金钱的地方。
这天晚上,何珠直接找到了父母栖身的那家廉价旅馆。
当她敲开门,出现在目瞪口呆的何父何母面前时,两人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
——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为摇钱树自动现身而带来的狂喜。
“死丫头!你还敢出现?!”
何父反应过来,立刻怒吼,伸手就想抓她。
“我打你个白眼狼!不孝女!不管父母,只管自己快活的小娼妇!”
何珠轻巧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真是可笑,你们好意思说我白眼狼不孝女,请问我还要怎么孝顺?把自己的骨血都榨干双手奉上让你们挥霍吗?人家孩子啃老,你们二老生了孩子就是啃小的,从来没有养育过我,提什么养育之恩!”
何父被她说的话激怒,伸手又要去打她。
“别急着动手。让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好儿子吧,也不知道你们的乖儿子现在在干什么。”
何母愣了一下,尖声道。
“宝儿?宝儿怎么了?他说他去打听你的消息了!”
“打听我的消息?”
何珠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讽刺和悲凉。
“跟我来,你们自己看看,他是怎么打听消息的。”
她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何父何母面面相觑,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但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他们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儿子只是在应酬,是为了找到何珠不得已而为之。
何珠领着他们,穿过几条霓虹闪烁的街道,最终在那个酒吧门口停下。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即便隔着门也能隐约听见。
何珠指了指那扇不断有人进出的、装饰着廉价彩灯的门。
“他就在里面。你们自己进去看吧。看看你们寄予厚望、吸干我血汗钱去供养的儿子,是怎么把你们最后的活命钱,扔在这种地方的。”
何父何母将信将疑,互相看了一眼,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烟雾缭绕,灯光昏暗闪烁,空气中混合着酒精汗水和廉价香水的刺鼻气味。
何母被这环境呛得咳嗽,何父则皱着眉,厌恶地扫视着舞池里扭动的人群。
很快,他们的目光就定格在了一个卡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