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翰滋力此人向来狡诈多端,最擅长以兵力碾压对手,惯用“堆人战术”耗死敌人,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可这次怎么会只带这么点兵?
人数稀少,队列松散,看起来竟像是溃逃残兵。
这种阵势,别说突袭,连试探性进攻都算不上,太反常了。
一旁的金子陵也皱起眉头,站在他身侧,手中拿着一只铜制望远镜。
紧盯着那支由远及近的南凉小队。
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
没过多久,金子陵忽然浑身一震,迅速将望远镜调焦。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尘土翻涌。
黑压压的大军如潮水般涌出。
金子陵瞪大眼,几乎失声。
“天呐!这帮废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姜老将军怎么敢放丁玮出来迎战?这不是送死吗?!”
陆尧倒是镇定自若,神情未变,静静看着两边对阵的局势发展。
丁玮一看对面人少,心中顿时大喜,满脸得意。
他根本没注意。
对面那些南凉士兵,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紫,走路都晃晃悠悠。
“冲!一个不留,全给我砍了!”
一夹马腹,双腿猛蹬。
举起战刀就带头冲了出去,身后数千骑兵紧随其后,尘土飞扬。
两军刚一交手,南凉那小队便如枯草遇火,只撑了短短两招。
连阵型都未列成,眨眼间便全被丁玮的人砍翻在地。
丁玮勒住马缰,仰头大笑,笑声猖狂。
“哈哈哈!本将一出手,这群蛮子连骨头都别想留!还敢犯我边境?简直是自寻死路!”
那些战马静悄悄地站在南凉人尸堆里,一动不动。
它们的身上还沾着干透的血块,有的甚至挂着碎肉与断肢。
丁玮第一反应是它们被吓懵了。
瞧着一头头膘肥体壮,油光水亮,四肢结实。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挥挥手,语气随意。
金子陵瞧着他大步流星走在前头。
靴子踏在雪泥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背影挺拔,气势十足。
可金子陵心里却莫名发毛。
他悄悄眯起眼,盯着丁玮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怎么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那群马的眼神,空洞得过分。
陆尧举着望远镜瞄了瞄地上那几具尸体,铜制的镜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仔仔细细从头看到脚,翻来覆去地观察。
皮肉无损,没有外伤,血液也正常凝固。
看不出半点中毒或疫病的痕迹。
他拧紧眉头,又换了个角度再看,还是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放下望远镜,揉了揉发酸的眼角,低声自语:“难道真是自己太敏感了?”
姜辰在帐子里听说丁玮带人回了,正低头整理战报的笔猛然一顿。
这才一个多时辰?
怎么这么快?
按理说,清剿残部至少要半天。
丁玮竟这么快就带着战利品回来了?
他沉吟片刻,没再多问,只当是丁玮手段利落,顺势取胜。
听说今晚要烤肉喝酒,帐外已有人开始搬柴生火,香味隐隐飘来。
他摆摆手,语气平淡。
“随他去吧,毕竟打了场胜仗。”
战火刚熄,士气要紧,一场酒宴也算犒劳。
“最近大伙儿都熬得辛苦,该松口气了。”
他缓缓合上账册,目光落在帐篷顶上晃动的光影。
连日行军,人人疲惫。
若能借着一场酒宴解乏,倒也未尝不可。
只要别出乱子就好。
夜里,雪水化成的泥地上架起火堆。
噼啪作响,火星四溅。
篝火映红了半边天,照得人脸忽明忽暗。
丁玮坐在最中间,抱着一坛烈酒猛灌。
他撕着烤得焦香的肉块,大口嚼着。
几个小跟班围着他,谄媚地笑着。
一人抢着递酒,一人忙着剥皮切肉。
“丁将军今日神勇,一刀毙敌,连敌将头颅都挑上了旗杆!”
“那群残兵哪是丁将军对手?简直是送菜上门!”
丁玮被捧得脸上发亮,嘴角咧开。
那些马,却蔫蔫地趴在一边。
耳朵耷拉,眼神浑浊,连火光映在眼里都毫无反应。
偶尔有风刮过,才见它们的耳朵轻轻抖一下。
喂马的伙夫路过瞅了一眼,嘴里嘟囔着。
“新来的马就是娇贵,换了地儿不适应。”
他举着火把走近照了照,火光摇曳。
只看见几匹马低头喘气,皮毛沾着泥点,看起来只是累着了。
他压根没瞧见,马肚子底下,那悄然蔓延开来的的红疹子,正一点点渗出淡黄色的液体。
丁玮喝到半截,正仰头灌酒,肚子突地一阵翻搅。
他猛地皱眉,脸色一沉,放下酒坛,捂着肚子站起身来。
“老子吃坏东西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摇摇晃晃地朝茅房走去。
回来时脸色更白了几分,可他仍坐回原位,抓起肉又啃,心想或许是肉没烤透。
没过几分钟,那股恶心感又来了。
胃里翻江倒海,冷汗从额头渗出。
他坐在原地喘了口气,强撑着没动。
八成是肉没烤透,闹了肠胃。
坐了会儿,头开始发晕,视线模糊,眼前的人影晃成一片。
他以为是白天杀得太猛,血气上涌,累了,便嘟囔了两句:“回帐睡觉。”
话音未落,人已歪倒,重重砸在毛毯上。
第二天一早。
天刚蒙蒙亮,马场已是一片死寂。
不光是昨天那些从敌营带回来的马全都蔫了。
连原本自家养了多年的战马,也都趴在地上,眼窝深陷,鼻息微弱。
喂马的伙夫揉着惺忪睡眼走过去,手里抱着干草,挠了挠头,满脸疑惑。
“怎么全蔫了?莫不是饿的?”
他嘀咕着,多撒了把干草,又拍了拍马脖子。
可那马只是微微睁开眼,又无力地合上。
丁玮自从昨晚躺下,就再没露面。
日头渐高,军营里开始响起操练的号子声。
可他的帐篷依旧静悄悄的,连帘子都没掀动一下。
狗腿甲去喊他,走到帐前拍了拍门板。
“将军?该起营了!”
没人应。
他又拍了几下,掀帘进去,眼前一幕吓得他腿一软,差点跪倒。
人半个身子吊在床沿上,脸朝下,手臂垂在泥地上,身上只裹着一件薄被。
狗腿甲吓得倒退两步,喉咙发紧:“丁……丁将军?”
他壮着胆子凑近,想过去把人拖回床上。
手刚碰到丁玮的肩膀。
“嘶!”
一股灼热扑面而来,烫得他猛地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