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光亮在苏荷的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影子的边缘则模糊地融进狼藉的地面。
李朝阳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多谢。”他对着苏荷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喑哑。
紧接着,他猛地转身,朝风雪呼号的门外挥了挥手,命令也恢复了冷硬:“阿斌!清点人头,将他们带上车。动作快!10分钟后准备撤离!”
门外闪进来一个剃着板寸的精悍身影,他应声而动,低声招呼着那些研究人员。
那些白大褂们如梦初醒,惊恐地推搡着涌向门口。一个秃顶男人不慎踩滑,即将绊倒。阿斌的手如铁钳般揪住他后领,粗暴地将其拖起,踉跄着推进门外的风雪中。
李朝阳始终没有放松警惕,他按在枪柄上的指关节绷得发白,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在苏荷沉静的脸、张鹏绷紧的脊背,以及那堆恶徒之间反复游曳。
被撤离的研究员们经过屋内那群恶人时,恶人们压抑的呜咽和怨毒的诅咒在空气中蔓延。
有人把头死死埋进臂弯,恨不能钻入地底;也有人抬起浑浊充血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剜向李朝阳和士兵们的身影。
“凭——凭什么——他们能活。”一个胡子拉碴、瞎了只眼的恶汉,用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那些走向“生路”的研究员。
他不服气,明明这些研究员才是更恶毒的那群人。
“闭嘴!”负责断后的精锐人员眼神一厉,枪托带着风声狠狠捣在他腰眼上!恶汉闷哼一声,虾米般弓缩下去。
就在这时——
角落里,一名原先是蜷缩着的刀疤脸男人骤然暴起,他佝偻的身体爆发出鬣狗扑食般的凶悍,目标直指敞开的门口。
门外就是生路!但代价——
苏荷眼睫轻轻暗了下来。
“砰!”
枪声如同惊雷炸响,李朝阳的枪口升起一缕青烟。
刀疤脸男前冲的势头被无形的巨力猛然扼住——眉心中央,一个血红的小点猛地出现,紧接着,他的后脑勺如同熟透的烂西瓜般轰然爆开。
脑袋炸开的瞬间,他甚至依旧保持着前冲的僵直姿态,最后“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倒下。
这致命一枪瞬间粉碎了所有蠢蠢欲动的念头。
当所有的研究员都已经上了车,接收到了手下传来的讯息,李朝阳倒退半步。目光再一次烙在苏荷的脸上。
“保重。”他猛地转身,风雪瞬间吞没了他挺括的轮廓,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中。
很快,车灯劈开雪幕,引擎的轰鸣声骤然加大,车轮碾压积雪的嘎吱声响起,车队迅速远去。
屋内的光线似乎被血腥气压得更暗了,只剩下角落里那群被留下的恶徒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苏荷好整以暇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冰冷的视线扫过这群瑟缩的暴徒,“都说说吧,你们自己或者其它人都做过什么?说的多的,我这还有别的‘奖励’。”
恐惧像实质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众人都知道,这或许是另类的的一种糖衣炮弹。
可万一能活呢?
一个秃头的男人率先崩溃,他猛地向前行了几步,涕泪横流地磕头:“饶命!我就是帮他们看看仓库,有时候——有时候搜刮点吃的用的——我罪不至死啊!”
“看仓库?”旁边的一个男人瞬间弹跳起来,,指着秃头尖叫:“王秃子你放屁!老子亲眼看见你把老刘头推进冰窟窿,就因为他藏了半块压缩饼干。你还把他闺女——给——”
“你血口喷人!”王秃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赤红着眼扑向男人,“你才是个畜生,你自己玩了几个女人你自己数得清吗!她们哭嚎求饶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都他妈闭嘴!你们当真以为都说了,她就会放过你们。”一个瘦高个,眼神阴鸷得像毒蛇的男人缩在后面,声音嘶哑却充满恶意的挑拨。
这群蠢货,要是不说可能还有一条活路,这一交代,绝对必死无疑。
“行了,马老九!你装什么,谁不知道你杀的人最多?”
瘦高个的面色顿时一黑,“你他妈的吃人血馒头的时候怎么不嫌脏。”他指了指地窖,“你敢说这里头有多少个是被你丢下去的。想撇开关系,晚了。”
“我没有!都是你们逼我的。”那男人尖声道:“放屁!你说谎!是你——你嫌那些人浪费粮食,说他们没用!是你提议丢给研究所的!你还——还抢他们家人的口粮!”
……
“我举报!他偷藏武器!”
“他杀的人最多!”
“他——他还吃——吃——”
……
求饶声里夹杂着恶毒的指控和推诿,哭嚎着、咒骂着,将人性最丑陋自私的底裤彻底撕烂。
每个人都在拼命揭露别人的罪孽,试图以此作为自己求生的砝码,每一句指控都伴随着更血腥、更黑暗的真相。
他们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不知自己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洗不掉的罪孽。
全员恶人!
“够了。”
苏荷静静地看着这群在泥沼中互相撕咬的蛆虫,仿佛在看一场荒诞的木偶戏。
张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这群恶棍的身上,胸膛剧烈起伏,手中的武器攥得咯咯作响。
刚才那番互相揭底,彻底印证了这群人渣罄竹难书的罪恶。
他提起了武器,缓缓地,朝着他们走了过去,直将他们捶的是哭爹喊娘、高声求饶,狠狠出了一口气。
半刻钟后。
苏荷、张鹏和那几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走出了那栋主楼。
李三多在屋外已经提前做了准备。
几乎在他们踏出门口的瞬间,身后主楼内猛地爆发出炽烈的火光!
火焰“腾”地一下从窗户、门缝中窜出,浓烟裹挟着火星,滚滚升腾,迅速吞噬着整栋建筑。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张鹏冷如石雕的侧脸,也映出被困在了楼内的恶徒们扭曲惊骇的面孔、绝望嘶吼和恶毒的诅咒。
烧灼皮肉的焦糊味混杂着血腥味,顺着风雪四散开来,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