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靠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明明是个很柔弱的女人,恐怕连她现在这个残疾都打不过,但怎么怀里那么让人安心?
好像几个人就谢旬渊脑子还清醒一点儿:“我这就去请陈医官!”他猛地起身,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去,背影仓惶。
小北真以为她自己都认了呢,没啥武功的皇上也是皇上,她费尽心力治理的国家,欣欣向荣就挺好的了。
只是,夜深人静那深埋的焦虑化作梦魇。
或许是潜意识里对失去力量的恐惧,小北陷入了纷乱可怕的梦境。
那祁峰狰狞的笑脸、战场上呼啸的箭矢、还有自己怎么也握不住的飞剑。
交织成一片黑暗的漩涡,将她死死拖拽其中。
“不......不要......”
她在榻上不安地辗转,额发被冷汗浸湿,眉头紧锁,发出痛苦的呓语。
守在外间的柳如烟立刻被惊醒,匆匆披衣进来,点亮床头的烛火。昏黄的光线下,看到女儿惨白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她的心立刻揪紧了。
坐在床边,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小北额角的冷汗,柔声唤道:“宁儿?宁儿不怕,娘在呢,是做噩梦了...”
陷入梦魇的小北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猛地伸出手,胡乱地抓住柳如烟的衣袖,喉咙里溢出的是带着哭腔的破碎呼唤。
柳如烟没听清,低头附耳去听,却听到了让她心碎的呓语:“娘...娘...救救我...我快...挺不住了。”
一声“娘”,喊得那般无助,那般依赖。
求救的话充满了孩童般的恐惧,好像当年那个孩子,毫无依赖,被世道逼的退伍可退。
柳如烟瞬间泪如雨下!
这是她的宁儿,在意识模糊时,最本能地向母亲发出的求救!
十几年了,女儿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十几年了!
再也忍不住,俯身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像安抚幼童般轻轻拍着她的背:“娘在!娘在!宁儿不怕,娘护着你,爹和哥哥们都护着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再也不会了......”
或许是母亲温暖的怀抱起到了安抚作用,小北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只是依旧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柳如烟就这样一直抱着她,直到天际泛白。
经此一夜,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小北醒来后,虽对昨夜失态之事绝口不提,但看向家人的眼神,少了几分疏离的客套,多了一丝依赖。
早饭,她会默许母亲将剔好刺的鱼肉放进她碗里。
喝药时,若柳如烟一时没顾上递蜜饯,她会微微蹙眉,轻声提醒一句:“娘,苦。”
甚至谢严笨拙地想替她将一缕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她身体先是本能地一僵,却最终没有避开,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
小北好像有了活人味儿。
会撒娇,会接受他们的温柔了。
他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欣慰无比。
他们知道,小北正一点点卸下盔甲,尝试着去接受他们的亲情。
樊城由春转夏,天气慢慢热了起来。
小北的身子终于一点点有了起色,大为好转。
虽仍比常人虚弱,但已能经得起妥善安排下的车马劳顿。
与此同时,京城的消息也一点点传了过来。
经由陆烬和谢严筛选后,才谨慎地告知小北。
京中关于皇帝实为女子的传闻,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甚嚣尘上,引发了朝野震动。
暗流涌动,似乎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小北听闻,神色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早已预料到的淡然。
她靠在软枕上:“师父,父亲,不必再瞒了。拟旨吧,公告天下,朕,确是女儿身。”
陆烬和谢严皆没有料到,他们原想再设法周旋,却见小北眼中坚定。
“宁儿,此举风险极大...”谢严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瞒不住的,不如由朕亲手揭开。”小北打断他:“正好看看,这朝堂上下,还有多少魑魅魍魉跳出来。也该...彻底清一清了。”她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预备好了铁腕镇压一切反对之声,哪怕再次血流成河,也要稳固这来之不易的江山社稷。
那股属于帝王的杀伐果决,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陆烬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颔首:“好。为师替你拟旨。”
皇帝陛下实为女子的诏书,明发天下。
消息传出,举国哗然。
谢家上下、陆烬,乃至所有知情的将领官员,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那预料中的狂风暴雨。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预想中的剧烈反对浪潮并未出现。
最先沸腾的,竟是民间市井。
茶楼酒肆间,百姓们议论纷纷,态度却并非指责。而是都当着传奇再谈论。
小北一路回京,听着说书的给她传的越来越神。民间隐隐都有了要给她盖庙的趋势了。
“嘿!听说了吗?咱们陛下原来是位女郎!”
“真的假的?这可真是千古奇闻!”
“奇什么闻?俺觉得挺好!陛下是男是女有啥要紧?自打陛下登基,咱家的赋税减了,衙门里的老爷不敢胡乱欺压人了,边境也安生了,俺们能吃饱饭了!这还不够?”
“说的是啊!管他龙袍下面是不是女儿身,能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就是!前头那几个爷们皇帝,搞得天下大乱,饿殍遍野,还不如个女人呢!”
“陛下多厉害啊!能打仗,能治国!比多少男人都强百倍!”
“要我说,啥是菩萨,这就是菩萨。”
“对对对,谁见过当今皇上?应该给她盖个庙,咱们也能上香拜一拜,给她积德不是?”
民心。
基本一边儿倒的偏向了小北。
他们不在乎龙椅上坐着的是男是女,他们在乎的是谁能带来太平盛世,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
小北登基后的种种仁政、平定乱局的功绩,早已深入人心。这女子身份,反而成了她传奇经历中又一抹令人惊叹的色彩,甚至增添了某种亲和力。
民间声浪,极大地震慑了朝堂上那些原本还想借此生事、或是持观望态度的官员。
而更令小北未曾想到的是,京中留守的重臣们,在经历最初的震惊与无措后,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丞相为首的一批老臣,回想起小北登基后的勤政爱民、励精图治,想起她虽手段雷霆却赏罚分明、大力整顿吏治带来的清明气象,再对比刘濯时期的昏聩与李章时代的黑暗,心中天平已然倾斜。
更重要的是,樊城之事早已传回京城。
陛下为了救回被掳的重臣家眷,不惜亲身犯险,深陷重围,几乎赔上性命!这份为臣下舍生忘死的“义”,深深震撼了每一位官员的心。
自古以来,君王视臣子如草芥者多,能为臣子做到如此地步的,闻所未闻!
这实在是比任何威逼利诱都更能收服人心。
一路上,请安的奏折如雪片,各个忠心。字里行间都是对她身体的担忧,充满敬意。
许多大臣甚至在奏折中直言:“陛下乃天降神女,拯世济民,臣等能遇明主,实乃三生有幸,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朝局,非但没有动荡,反而因此事,空前凝聚。那些原本隐藏的、心怀叵测的势力,在这股强大的民意和朝臣归心的洪流面前,悄无声息地瓦解了,连冒头的机会都没有。
小北接到这些京中的奏报时,沉默了许久。
准备好的所有强硬手段和血腥镇压全都没用上。
她往日不经意播下的仁政种子结出的果实,还真都开花结果了。
这怎么说的呢,总之结果是好的就行。
她一路上紧绷的心弦,也终于缓缓松下来。
距离淩朝还有个把月的路程,前方马蹄疾驰而来,烟尘滚滚中,一队精锐骑兵护着一人飞奔而至。
为首之人银甲白袍,风尘仆仆,俊朗的面容上带着难以抑制急切,正是沈挽川!
他勒住骏马,几乎是飞身而下,几步冲到小北面前,目光灼灼,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她安然无恙,那紧绷的神情才骤然一松,随即嘴都咧到了后耳根,炽热的一双眼顶着她。
“陛下!京中平定,万事俱备,只待陛下回銮。”
他目光紧紧锁着小北,那其中蕴含的狂喜几乎要满溢出来。天知道当他得知陛下是女子时,内心经历了怎样的天翻地覆!
不是震惊,而是狂喜!是压在心底那份无法言说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的激动万分!
小北看着他,微微一笑:“沈卿辛苦了。京中之事,朕已知晓,多亏你了。”
“臣不敢居功!”沈挽川连忙道,心跳如擂鼓,忽然跪地。
周围人都一愣。
他声音却巨响亮:“臣...臣来接您回京!”
今日嘛,阳光正好。
洒在回京的一行人身上。
小北脑子里还有要回京忙活的土地改革,未来仍有挑战。
但此刻,山河无恙,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