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李的尖叫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刺耳。
他摔在冰冷的铁皮地板上,晃动让他滚了两圈,直到撞在江河的小腿上才停下。
江河没有理会他。
江河单膝跪地,用身体护住地上还在抽搐的顾四爷,另一只手握着短刀,手背青筋暴起,死死的盯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人影。
那个叫八面佛的男人。
“你他妈的”江河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陈舟没有说话。
在升降机下坠的瞬间,他已经立刻反应过来。他放弃站立,半跪在地,将怀里本就很虚弱的庄若薇更紧的护在胸前,用自己的后背和肩膀,挡在她身前。
“别动。”
陈舟吐出两个字,是对江河说的。
这个空间太小了,任何剧烈的动作,都可能伤到庄若薇。
“你想干什么!”江河没有回头,声音压抑的像要喷火,“你想让我看着这个杂种把我们都害死?”
“我们已经在里面了。”
一个微弱的女声,打断了江河的咆哮。
是庄若薇。
她靠在陈舟怀里,每一次晃动都让她感觉骨头快要散架,但她的意识却特别清醒。
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凭着感知,锁定了那个站在电梯角落,一直没动的身影。
八面佛。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庄若薇说,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我说了,我喜欢听故事,也喜欢安排舞台。”八面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还是那么温和,却因为这环境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冷意,“如果钱先生的人不来快一点,这场戏,怎么能算得上精彩?”
“你利用我们当诱饵!”江河吼道。
“互相利用而已。”八面佛轻笑一声,“没有我,你们现在已经是507所的资产了。江河先生,你应该感谢我。”
“我感谢你祖宗十八代!”
“冷静。”陈舟再次出声,他能感觉到怀中庄若薇的身体在轻微发抖,不知是虚弱还是冷,“现在吵架没有意义。”
他抬起头,看向八面佛的方向:“这里通向哪里?”
“一个钱向东的地图上,不存在的地方。”八面佛回答,“也是你们唯一能完成交易的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地上的顾四爷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剧烈的痉挛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四爷!”江河很着急,连忙去扶。
“他的时间不多了。”八面佛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韩仲景在上面受到的刺激,会加倍反馈到他的身上。再不做点什么,就算到了地方,你们得到的也只是一具装着疯癫记忆的尸体。”
他回头,看向陈舟怀里的庄若薇,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近乎哀求的神色。
陈舟没有看他,他低下头,用只有他和庄若薇能听到的音量问:“你还能撑住吗?”
庄若薇没有回答,只是用尽力气,从他怀里挣扎着坐直了一些。
她的动作,就是她的答案。
陈舟沉默了。
他从战术背心里,摸出了那个还温热的,被三家血液浸透的黄布包。
浓重的血腥味,在封闭的电梯间里弥漫开来。
“我需要光。”庄若薇说。
八面佛没有动,但他手里的老式手电,“啪嗒”一声亮了。
昏黄的光柱没有照向众人,而是打在了铁皮墙壁上,然后反射开来,为这片黑暗提供了一点微弱的光。
借着光,陈舟看清了庄若薇的脸。
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她的身体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扶我过去。”庄若薇对陈舟说。
陈舟没有问为什么,他小心的搀扶着庄若薇,让她挪到电梯的中央。
瘸腿李已经吓得缩在角落里,把自己团成一团,恨不得能钻进铁皮里去。
江河则守在顾四爷身边,紧张的看着庄若薇的一举一动。
庄若薇盘腿坐下,将那个血淋淋的黄布包,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闭上眼睛,双手在身前结了一个很复杂的古老手印。
“陈舟。”她忽然开口。
“我在。”
“如果我回不来,”她顿了顿,呼吸有些不稳,“把听骨针,毁了。”
陈舟的心猛的一沉。
“你回得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
庄若薇没有再说话。
她的意识,开始往下沉。
各种混乱的画面和声音。
那是属于韩仲景的,撕裂了三十年的记忆。
有戈壁滩的风雪,有韩书文疯狂的笑脸,有爷爷庄怀山决绝的背影,还有一口不断向外冒着黑气的古井。
而在这些记忆的最深处,是另一幅画面。
是无数的工匠,在烈日下挥汗如雨,他们用最原始的工具,开凿山石,熔炼金属,脸上带着一种狂热的执着。他们在建造,建造一座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青铜门。
两股完全相反的记忆,在她的意识里疯狂冲撞。
剧痛传来。
庄若薇的身体猛的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若薇!”
陈舟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伸手想要扶住她,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开。
她的身体在变冷。
以很快的速度,变得像一块冰。
“她怎么了?”江河也发现了异常,急着问道。
八面佛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换上了一种很专注的表情。
“她找到门了。”他轻声说,“但是门后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要更难对付。”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巨响。
升降梯停了。
紧接着,前方那扇厚重的铁皮门,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缓缓的向两侧滑开。
一股又湿又冷的空气从门外涌了进来,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水汽。
门外,是一条宽阔的,看不到头的地下暗河。
河水漆黑如墨,安静的流淌着,没有一点动静。
在河岸边,是一座用青石板铺就的简单站台,站台的石壁上,每隔十米,就嵌着一盏发出绿色光芒的老式马灯。
这里,竟然是一个隐藏在京城地下的水路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