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子手脚麻利,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只剩下热水烫过鸡毛的独特气味,那只刚刚还在咯咯叫的芦花鸡,已经处理干净,准备下锅了。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王振山和高建军在,已经足够热烈。
还没等周逸尘和江小满坐稳当,院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老王,啥好事啊,大老远就听见你家鸡叫唤!”
人未到,声先至,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子爽利劲儿。
话音刚落,一个黑瘦的汉子就大步流星地跨进了门槛,正是一队队长孙满仓。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神情略显严肃的二队队长赵学农,另一个是方脸的汉子,三队队长张建设。
三人一进屋,目光齐刷刷地就落在了周逸尘身上。
“哎哟,这不是周医生吗!”孙满仓眼睛一亮,大嗓门又高了八度。
“还真是你小子回来了!”
“孙叔,赵叔,张叔。”周逸尘笑着站起身,挨个打招呼。
江小满也乖巧地跟在后面喊人:“孙叔好,赵叔好,张叔好。”
“好好好!”
几位队长脸上都乐开了花,那股子热情劲儿,比外面的太阳都足。
张建设走上前,结结实实地拍了拍周逸尘的肩膀。
“你小子,可算是回来了!”
“在城里待得咋样?没受欺负吧?”
这话说得实在,带着乡里人最朴素的关心。
周逸尘笑了笑:“挺好的,张叔,大家都挺照顾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
几人正说着话,门口又闪进两个人影。
一个是四队队长,瘦高个的钱大勇;另一个是六队队长周兴田。
这一下,除了下地实在走不开的,向阳大队几个生产队的队长,算是都到齐了。
王振山家这不大的屋子,瞬间就被挤满了。
“逸尘回来了?”
“哈哈,好久没看到逸尘了!”
“是啊,人家现在可是县里的医生!”
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全都围着周逸尘转。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真心实意的笑容。
周逸尘就像一块磁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他成了这个屋子当之无愧的中心。
江小满坐在他旁边,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从容应对的周逸尘,眼睛里亮晶晶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周逸尘耐心地回答着每一个人的问题,不急不躁,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
这份沉稳,又让在场的几个队长暗暗点头。
这孩子,去了城里,不仅没学坏,反而越发稳重了,看着就让人踏实。
叙了会儿旧,大家伙的热情劲儿稍微缓了点。
周逸尘端起面前的粗瓷碗,喝了口热水,主动开口问道。
“高叔,王叔,各位叔伯,队里最近忙啥呢?”
他这一问,算是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了。
高建军磕了磕烟袋锅,还没说话。
性子最直的张建设就先开了口。
“还能忙啥,跟地里那点苗子较劲呗。”
他叹了口气,黝黑的方脸上带着一丝愁容。
“这都六月了,天也热起来了。”
“前阵子刚下过雨,地里的草长得比庄稼都快,一茬接一茬的。”
旁边四队的钱大勇也接过了话头。
“可不是嘛,现在队里主要的活计,就是铲地、耪地。”
“天不亮就得下地,趁着凉快多干点,不然等到日头一上来,那地里就跟个蒸笼似的,站一会儿都一身汗。”
周逸尘点点头。
他虽然没正经干过农活,但这些基本常识还是懂的。
黑江这边的六月,正是玉米、高粱、大豆这些作物疯长的关键时期。
除草、松土,保证养分和水分,是这个阶段最重要的农活。
这活儿听着简单,可全是弯腰弓背的苦力活,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
一队队长孙满仓补充道:“除了除草,还得盯着防虫。”
“前两天我去地里转悠,就看见有些大豆叶子被啃得都是窟窿眼。”
“这要是闹起虫灾,一年的收成就得打水漂。”
听着队长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队里的农活,周逸尘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向阳大队当卫生员的日子。
这种感觉很亲切,很踏实。
他看着这些为了一年收成而操心的庄稼汉子,心里对他们又多了几分敬重。
“收成应该还行吧?”周逸尘问道。
高建军抽了口烟,缓缓吐出个烟圈。
“今年雨水还算调匀,只要后期别闹什么大旱大涝,秋收的时候,应该能有个好光景。”
他看着周逸尘,笑了笑。
“你就别操心队里的事了,安心在城里干好你的工作。”
“你小子有出息,就是给咱们向阳大队脸上贴金,比啥都强!”
“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
王婶子端着一个豁口的大海碗从外面走了进来,嗓门敞亮。
“都赶紧上炕坐,准备吃饭了!”
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就充满了整个屋子。
海碗里是刚炖好的小笨鸡,金黄的鸡汤上飘着几点油花,鸡肉炖得烂熟,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紧接着,王婶子又端上来一盘切得厚实的炖猪肉,还有一盘炒鸡蛋,一盘凉拌的野菜。
菜不多,但在这年头,已经是顶好的席面了。
“来来来,都动筷子!”王振山热情地招呼着。
他拿起炕桌上的酒瓶子,给在场的男人们挨个倒酒。
粗瓷碗里,清澈的白酒倒了满满一碗。
“今天啥也别说!”
王振山端起自己的碗,站了起来。
“第一碗酒,咱们一起,欢迎逸尘回家!”
“对!欢迎周医生!”孙满仓他们也跟着起哄,纷纷端起了酒碗。
周逸尘也端起碗,笑着站起身。
“谢谢各位叔伯。”
“客气啥!”
“干了!”
一屋子的男人,都仰头把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周逸尘也不含糊,一碗酒下肚,面不改色,只是脸上微微泛起一点红晕。
“好酒量!”张建设大声喝了声彩。
王振山嘿嘿一笑,又给周逸尘满上了。
“逸尘啊,你现在是城里人了,这酒量可不能落下!”
“来,王叔再单独敬你一碗!”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你一碗,我一碗,酒碗在炕桌上碰得叮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