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李志国又把他叫了过去。
还是那间办公室,还是那张办公桌。
李志国脸上带着笑,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红头文件。
“小周,你的事,批下来了。”
周逸尘心里一松,面上却不显。
“这么快?”
“王院长很看重你。”李志国把文件递给他,“文件已经走到人事科了,下个月一号,正式按二十四级干部的待遇来。”
“谢谢主任。”周逸尘急忙道谢。
“别谢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你自个儿挣来的。”
李志国看着他,语气里多了几分语重心长。
“年轻人,路还长,别骄傲,踏踏实实地干。”
“我记住了,主任。”周逸尘郑重地点点头。
从办公室出来,周逸尘的心情跟上次完全不一样。
上次是期待,这次是事情落到实处的高兴。
回到自己办公室,康健民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
“看你这表情,是成了?”
周逸尘也没再瞒着,笑着嗯了一声。
“李主任说,批下来了。”
“哎哟!”
刘娟第一个叫了起来,满脸都是惊喜。
“周老师,您也太厉害了吧!这才转正多久啊!”
王宇也跟着站起来,真心实意地道喜。
“恭喜周老师!”
“行了行了,都坐下,咋咋呼呼的。”康健民摆摆手,但脸上的笑意藏不住。
他看着周逸尘,就像看自家争气的晚辈。
“小周,今晚回去让你对象给做点好吃的,得庆祝庆祝。”
“好嘞,听康老师的。”周逸尘笑着应下。
办公室里的气氛因为周逸尘提级的事,一直很活络。
快到下班的点,康健民摘下老花镜,伸了个懒腰。
“行了行了,收拾东西,下班!”
他扭头看着周逸尘,乐呵呵地打趣。
“小周,别忘了啊,回去让你对象炒俩好菜。”
周逸尘笑着站起身。
“忘不了,康老师。”
“周老师再见!”
“康老师再见!”
王宇和刘娟也跟着收拾好东西,跟两人打了招呼,结伴走了。
办公室里就剩下周逸尘和康健民。
康健民拍了拍周逸尘的肩膀。
“好好干,年轻人。”
“嗯,我知道的,康老师。”
……
走出了办公室,周逸尘顺手带上了门,不紧不慢地朝护士站走去。
傍晚的医院走廊,比白天安静了不少。
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脚步匆匆,脸上都带着疲惫。
空气里还是那股熟悉的来苏水味儿。
护士站里灯火通明。
江小满正低着头,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神情专注。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护士服,齐肩的短发别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侧脸的线条显得很柔和。
周逸尘没有出声打扰她,就这么靠在护士站外的墙上,静静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江小满才写完最后一个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靠在墙边的周逸尘。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周逸尘笑了笑,“看你忙,就没叫你。”
“交班记录,得写清楚。”江小满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都弄好了?”
“嗯,弄好了,咱们回家!”江小满拿起自己的挎包,从护士站里走了出来。
两个人并肩走在走廊里,谁也没说话。
但这种感觉,很舒服。
出了医院大门,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周逸尘推过停在车棚里的二八大杠。
他跨上车,回头对江小满说:“上来。”
江小满轻车熟路地跳上后座,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自行车晃悠了一下,就稳稳地上了路。
车轮压过路面,发出单调的吱呀声。
路灯一盏一盏地从头顶掠过,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小满。”周逸尘开口了。
“嗯?”江小满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声音闷闷的。
“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啊?”
“我提级了。”周逸尘说得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
江小满愣了一下。
她抱着周逸尘腰的手,猛地收紧了。
“真的?!”
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带着不敢相信的惊喜。
“真的。”周逸尘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力道,嘴角忍不住上扬,“李主任今天下午找我说的,文件都下来了。”
“哎呀!”
江小满高兴地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太好了!逸尘你太厉害了!”
她激动地在后座上轻轻晃了一下。
自行车都跟着扭了扭。
“坐稳当点。”周逸尘笑着提醒她。
“什么时候开始算啊?工资能涨多少?”江小满像连珠炮一样地问。
“下个月一号开始,工资涨两块钱。”
“两块钱!”江小满的声音里全是满足,“那可不少了!还能多买好几斤肉呢!”
她的小脑袋瓜里已经开始盘算了。
“不行,今天得庆祝一下!咱们回去绕路去趟供销社,看看还有没有肉卖!”
周逸尘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这个姑娘的快乐,是那种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的快乐。
为了他,发自内心地高兴。
这种感觉,比他自己听到提级消息时,还要让他觉得满足。
“好,听你的。”他笑着说,“今天回去,我给你做红烧肉吃。”
“嗯!”
江小满用力地点了点头,把脸颊更深地埋在他的背上。
自行车在暮色里穿行,载着两个年轻人,欢快的前行。
自行车拐了个弯,朝着县供销社的方向骑去。
周逸尘蹬着车,能清楚地感觉到后座上那个人的雀跃。
江小满的下巴抵在他的背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藏不住的兴奋劲儿。
“就涨两块钱,把你高兴成这样?”周逸尘故意逗她。
“那可是两块钱!”江小满不服气地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能买四斤大米,或者半斤猪肉呢!”
她掰着手指头算账,算得有滋有味。
“这个月还能多攒下点钱。”
周逸尘听着她絮絮叨叨的盘算,心里暖烘烘的。
他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为了几块钱,几斤肉就能开心半天的日子,踏实又安稳。
供销社里人不多不少。
国营商店特有的那种气味,混合着煤油、肥皂和各种杂货的味道,扑面而来。
肉案子前的售货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嫂子,正拿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同志,还有肉吗?”江小满扒在柜台上,眼睛亮亮的。
售货员抬了抬眼皮,指了指案子上剩下不多的几块肉。
“就这些了,要哪块?”
周逸尘一眼就相中了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同志,就要那块。”
“行,有眼光。”售货员把肉拎起来,在秤上麻利地称了一下。
“一斤三两,一块一毛七,再加一斤肉票。”
周逸尘爽快地从兜里掏出钱和票递过去。
售货员拿过一张油纸,三两下就把肉包得严严实实,用草绳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