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糊弄不糊弄的……”李老板笑着说道:“姑娘可曾听说过罗记衣铺?”
徐青玉自然听说过。
青州一带盛产丝绸,大大小小的布庄有十几家,其中罗记衣铺算是中型绸缎庄。
徐青玉来青州时间尚短,还未来得及与城内大小同行通气,但印象中尺素楼和罗记衣铺向来是各自为营。
身边小刀仰头看向徐青玉,眼神清澈地问道:“唉,我怎么记得好像青州城尺素楼在卖这种布料呢?听说他们开业阵仗搞得极大,公主殿下也去了呢。”
那掌柜的连忙打断:“非也非也,你听错了,那说的都是罗记衣铺呢,是罗记衣铺的天青晓——”
小刀没憋住,冲上前去就要辩驳,却被徐青玉摁住。
徐青玉笑着说道:“您这天青晓售价多少?”
掌柜的报了一个数,徐青玉和小刀四目相对,直接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惊愕——
好家伙,假货报价比正品还贵!
徐青玉自认自己是奸商,但没料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虽说天晓色是她灵感来源,没什么开发成本,但是就这样被人摘了桃子,还摘得如此理直气壮颠倒黑白,徐青玉只觉得有人在她脸上啪啪打了几巴掌。
徐青玉又问:“有现货吗?有多少?”
见那老板有些迟疑,徐青玉连忙说道:“我父兄都是读书人,你这价格要是合适的话,我得多买一些。只是听你刚才跟那位举人老爷说只有少量现货,若是等得久了,我可不依。”
掌柜的见徐青玉一行人穿着整洁,尤其是领头那小娘子虽然穿着质朴,但身上气度却骗不了人,加上她身后跟着沉默的秋意——
一看就是她的丫头,而刚才说话的少年便是她的小厮。
掌柜的自我攻略一番后,盘算着库存容量,笑着说道:“我家至少有十匹这样的布料,您若是想要更多的,我也可以立刻快马加鞭派人去取。”
徐青玉假意蹙眉:“那算了,先买一匹,看看父兄喜不喜欢再说。”
那掌柜的不疑有他,连忙让人抱了布料往她马车上去。
徐青玉上了马车,就抱着那布料研究,又让静姝和小刀都摸了一把。
静姝自然摸不出什么不同,倒是小刀皱起眉头:“这天青晓和我们的天晓色摸起来手感一模一样。不过天青晓本来就不是好料子,卖的是点子。再者,天青晓事先用来作画的染料讲究。并非只卖料子。他卖这个价格……实在黑心!”
静姝则道:“这些卖假货的人也太猖狂了,竟敢颠倒黑白说熊大人的画作用的是他们的料子。”
徐青玉笑着说道:“他就是笃定买这布的人不会亲自跑到青州去调查。再者这种以讹传讹的事情,时间久了,根本分不出来谁真谁假。”
小刀瞅着她的衣袖:“那我们得赶紧回青州跟东家报告此事。”
徐青玉当然想走,可是心里又挂着董裕安那件事——
董裕安只要一日在外头,她就一日不得安生。
“再等几天。”
小刀问:“等什么?”
徐青玉道:“我怀疑这一批山贼背后有董裕安的身影。”
小刀沉默了。
是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董裕安。
董裕安跑得快,但心里憋着气,这口气肯定是朝着徐青玉的。
秋意看着这两人的神色,心中暗自记下董裕安这个名字——
董裕安:坏人,对表姐不利,需提高戒备。
等徐青玉回了客栈,秋意就逮着小刀悄悄问了一句:“小刀,那董裕安长什么样子?”
小刀跟她比划了一下:“皮肤很白,说话笑眯眯的,是个笑面虎,这老头最坏了。下次见了你一定要小心。”
秋意点点头:“我知道了。”
徐青玉回到客栈的时候,沈维桢已经先她一步回来。
客栈因为位置不好,生意也不好,院子里只有那么几个客人。沈维桢坐在客栈庭院的中间,正在煮茶喝。
徐青玉看他精神头不错,便也放下心来。她自然而然地撩起裙摆,坐在沈维桢旁边。
沈维桢很自然地问了一句:“回来了?”
徐青玉点头,顺嘴问了一句:“你今日事情进展顺利吗?”
沈维桢摇头:“不太顺利。”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着开始喝茶。
沈维桢想着那名绣娘的事情,徐青玉则想着刚才天青晓的事情。两个人虽然坐在那里,却同时神游太空。
好半天,沈维桢才回过神来,视线落在她手里把玩的一只竹笛上。
他想起昨夜徐青玉那句“至少等教会了他学笛子以后再死”,不知怎的,唇角微微勾起,苍白如玉的脸上有了暖和的笑意。
“你当真要学笛子?”
徐青玉点头:“如果以后生意失败,我还有一技傍身。”
沈维桢很突然就笑了,笑得胸脯起伏,后头竟然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正眼看着徐青玉:“以青玉姑娘的手段和本事,绝不会沦落到卖艺的下场。”
徐青玉就道:“世事无常,谁说的准呢。再说我是女子,就算我有通天手段,可终究是逆流而上——”
沈维桢脸色一凝:“不会有那一日的。若真有那一日,我沈家无论如何都会给你一处避风之所。”
徐青玉并不将这句话放在心上,“要不你先教我吹笛?”
沈维桢接过她手里的那只竹笛,随后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只玉笛。
暮色四合。
他就坐在她身侧,雪色广袖几乎将她笼住,“指腹按实,勿泄了气。”
自身后探手,微凉的指尖轻抬过她的腕骨。逐一矫正她按着笛孔的姿势。
徐青玉:要了命。
早知道不学了。
这哪里是学笛子,分明是对她的考验。
男色当前,徐青玉心猿意马。
也不知道挣多少银子能把沈维桢也放进她那座黄金城堡里。
似察觉到她呼吸的紊乱,沈维桢微微蹙眉,“心不静,气自浮。”
好在他松手,将自己的那一根紫竹横笛凑近唇边,一缕清越的笛音倏然淌出。
“感其韵律,非用力可成。”
音止,他并未即刻退开。
她回眸,恰撞进他眼底,沈维桢披着素白狐裘,咳声零落,苍白的指节握住一管青玉笛。
“学会了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