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新生的律动在翡翠晶核中彻底稳定下来,强劲、规律,仿佛一颗真正的心脏。
但它不再是单纯的模仿,而是一种宣告,一种跨越了七百公里距离的共鸣。
嗡——一声低沉的颤音在能源舱内回荡,并非来自设备,而是源于晶核本身。
它像一枚被激活的信标,正与远方某个未知的存在,以完全相同的频率脉动着。
林昭的反应快得惊人,她没有丝毫惊慌,眼神犀利,手指在控制台的光幕上疾速飞舞。
全网拓扑图瞬间展开,无数代表着噬能苔个体单位的光点如繁星般铺满屏幕。
然而,其中一道光流却显得格外诡异,它脱离了桃源基地的内部循环指令,在无主状态下,自发地汇聚、延伸,构建出一条刺眼的、通往网络边缘盲区的生物电信号通路。
那条“记忆回路”的终点,直指地图上一片被染成深红色的区域——滨海生物科技园区,一个早已被官方档案彻底封存,标记为“死区”的禁地。
“它不是在联网,”林昭的指尖划过那条灼热的信号路径,声音冰冷而笃定,“它是在……认祖归宗。”
站在她身后的周教授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物:“滨海园区……那里是‘蚀骨病毒’最早的爆发点!官方记录里,整栋大楼连同地基都塌陷沉没了!”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顶层会议室的气氛已凝重如铁。
林昭召集了顾野、王维刚和周教授,进行了一场只有四人的密议。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在光幕上放出了一段经过数十次降噪处理才勉强分离出来的残频音频。
沙哑、断续的女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像是从深渊中传来的最后遗言:“……编号07……未销毁……基因锁……可逆……”
音频戛然而止。
周教授还在蹙眉思索这几个词的含义,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小白却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手死死捂住了耳朵,小脸皱成一团。
“她在哭!”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那个声音……好疼!就像骨头被一根一根敲碎了一样疼!”
满室皆惊!
顾野、王维刚和周教授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少年。
林昭湛亮的眸子瞬间锁定了他,语气急促地追问:“你能听见?”
小白用力点头,眼眶泛红,他放下手,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解释道:“我……我从小就能听懂一些‘安静的东西说话’。比如墙壁里电线‘嗡嗡’的抱怨声,地下水脉流动的方向……还有,还有一些死人脑子里没散干净的画面。”
这番话让顾野倒吸一口凉气,而林昭的眼中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走到少年面前,蹲下身,目光与他平视,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你就是我们潜入那座实验室,最重要的一双眼睛。”
出发的前一夜,桃源基地的系统界面在林昭面前弹开。
她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启动一个尘封已久的高风险任务。
【系统任务:溯源·旧日回响】
【任务代价:暂停桃源生态养殖区所有能源供给,持续48小时。】
确认的瞬间,整个基地的产出数据流瞬间归零。
林昭摊开手掌,代表守护灵小青的翠绿光团在她掌心凝聚了三秒,一个清冷的意念直接传入她的脑海:“地下有活的记忆。它很饿,碰了……会疯。”
林昭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与决绝:“我不怕疯,我只怕那些装睡的人,永远不肯醒。”
她从实验箱里取出一枚经过特殊培育、带着她心血契约的噬能苔藓,动作轻柔而迅速地将其植入了小白颈后的皮肤下。
苔藓如活物般瞬间融入,形成一个若隐若现的翠绿色印记。
这是一条双向感应链,林昭能借此同步小白的感知,更重要的是,一旦小白的精神承受力达到极限,远在桃源的小青便能通过契约,强行切断这条连接,保住他的性命。
三日后,一支精锐小队在夜幕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潜入了死寂的滨海园区。
眼前的景象比任何报告都来得震撼。
巨大的生物科技大楼果真如传说中那样,半边楼体已经塌陷,没入漆黑冰冷的海水之中。
裸露的钢筋骨架在月光下狰狞如骨刺,而更令人心悸的是,整座建筑的外墙上,竟爬满了发出幽幽荧光的藤蔓。
它们与噬能苔形态相似,却更加粗壮、更具侵略性,显然是噬能苔的某种远亲变异品种。
“清理外围,保持警戒!”顾野低声下令,带领战斗人员迅速解决掉几波从阴影中窜出的变异鼠群。
它们的体型堪比猎犬,凶悍异常。
趁着这个间隙,林昭来到一处破损的通风井旁。
她扯下一根墙壁上的荧光藤蔓,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藤蔓在她手中并未枯萎,反而像温顺的宠物般缠绕着她的手臂。
她将藤蔓的一端探入深不见底的通风井,另一端贴在自己的掌心,低声道:“小青,去看看。”
一股微弱的绿光顺着藤蔓导管疾速向下潜行,那是小青短暂实体化的侦查形态。
几秒钟后,林昭的身体猛地一颤。
刹那间,一股庞大的、冰冷的、充满了绝望与痛苦的陈旧数据流,通过小青的触碰,倒灌回她的脑海。
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在她眼前炸开:
一间全白色的无菌实验室里,一个身穿印有“0”号标记白袍的研究员,背对着监控,毫不犹豫地将一支盛满了翠绿色液体的血清,尽数注入自己的左臂。
针头拔出的瞬间,他(或她)转过身,在面前的实验日志标题栏上,输入了几个闪烁着微光的字符——
《癌细胞逆转项目·代号:昭》
林昭的瞳孔缩成一个针尖。
那个“昭”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
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她甚至还来不及开口向众人说明这惊天的发现,整座废墟大楼的地面猛然开始剧烈震动。
不远处,一部早已锈蚀得不成样子的货运电梯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两侧打开。
幽蓝色的冷光从电梯井深处透出,一个高大的人影轮廓在光雾中慢慢浮现。
当他走出电梯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张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脸。
半边脸颊还依稀保留着属于中年学者的儒雅轮廓,而另外半边脸,却布满了细密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青黑色鳞片。
他的左眼,更是一只毫无感情的、泛着妖异光芒的蛇类竖瞳。
他沙哑的嗓音,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陈腐的死气:“你终于来了……”
他的竖瞳死死锁定着林昭,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女儿体基因载体’。”
话音未落,整栋大楼的废墟深处,骤然爆发出刺耳欲聋的警报轰鸣。
无数隐藏在墙体、天花板内的机械臂“咔咔咔”地弹出,前端的武器接口闪烁起危险的红光,成百上千个红外线瞄准点,密密麻麻地将小队里的每一个人彻底锁定。
而在那怪物身后,最深处的主控室大屏上,一行冰冷的白色字体,缓缓浮现,如同最终的审判,宣告了这场陷阱的闭合:
【欢迎回家,林昭。】
几乎是同一瞬间,所有机械臂的武器充能口陡然亮起刺目欲瞎的强光,死亡的倒计时,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开始了它冷酷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