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奇异的搏动并非源于外界,而是直接在林昭的意识深处响起,与她的心跳形成了诡异的共鸣。
她微微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这稍纵即逝的悸动压下,目光重新聚焦于眼前冰冷的监控屏幕。
暴雨洗刷过的桃源夜空格外清澈,指挥中心内却气氛凝重。
三具被白色净化布包裹的尸体静静躺在画面中央,这是黑山送回来的“回礼”。
“他没有暴跳如雷,更没有拿我们的人杀鸡儆猴,反而将尸体清洗收殓,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林昭的指尖在光洁的桌面上富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哒、哒、哒的轻响,每一个节拍都像是在敲打着人心,“周教授,这说明什么?”
一旁的周教授扶了扶眼镜,花白的眉头紧锁:“从心理学上讲,这种反常的冷静,要么是极度自信,要么是极度恐惧。结合我们之前展现的净化能力,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他在怕,怕这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周教授补充道,语气里满是老成持重的担忧,“黑山此人枭雄心性,这很可能是他的缓兵之计。铁炉镇毕竟根基深厚,而且据情报,雷工残部有不少技术人员和武装力量都投靠了他,他有底气跟我们耗。”
“耗?”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危险,“我们有的是时间,但他没有。既然他怕,那就让他更怕一点,让他看看,什么叫‘活着比死了更吓人’。”
话音未落,她面前的虚拟光屏瞬间切换,复杂的系统界面如星河流淌。
林昭的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指令。
【任务启动:心契共鸣·群体震慑】
【代价评估:消耗一株成熟体‘迷魂花’母株】
【确认执行?】
“确认。”她毫不犹豫。
随着指令下达,生态园深处,一株妖异美丽的紫色花朵瞬间枯萎,化作点点光尘消散。
这株花是小青能够短暂凝聚实体、干涉现实世界的关键媒介,其价值无可估量。
但林昭清楚,想要让一头饿狼彻底畏服,就必须一击打断它的脊梁。
深夜,铁炉镇上空,风中裹挟着雨后的湿冷。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虚影悄然凝聚成形。
小青的身影如烟似雾,一双眼眸却比最锐利的鹰隼还要明亮。
她顺着无形的风脉,没有惊动任何电子哨兵,如一缕青烟般潜入了铁炉镇最深处的地牢。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弥漫着血腥和腐臭的气味。
小青实体化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十秒,她精准地找到了目标——墙角一截早已腐化、与泥土混为一体的藤蔓残根。
她伸出虚幻的手指,轻轻点在残根之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心契波动瞬间注入其中。
刹那间,奇变陡生。
那截死寂了不知多久的枯藤,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猛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地牢石缝间所有不起眼的苔藓、菌类、乃至腐木深处的菌丝,都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以肉眼难辨的频率微微翕动。
“什……什么声音?”角落里昏昏欲睡的守夜狱卒一个激灵,惊恐地四处张望,却只看到摇曳的油灯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太过疲劳产生了幻觉。
而在地牢最里层,被粗大铁链牢牢锁住的阿虎,那双紧闭的眼皮突然剧烈颤动。
他猛然睁开双眼,原本浑浊的瞳孔中,竟泛起一抹针尖大小、却无比清晰的极淡绿光。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呢喃,嘴唇开合,声音轻得仿佛梦呓:“……它们……在哭。”
次日清晨,黑山亲自带队巡视防线。一夜之间,军心浮动得厉害。
“老大,西边哨塔的兄弟说他昨晚看到一个绿色的影子从屋顶上爬过去了,一闪就没!”
“东边了望哨也疯了,说他一直听到地底下有小孩子呜咽的声音,听得他头皮发麻!”
“还有巡逻队,好几个人都说闻到一股怪味,甜得发腻,然后就头晕眼花……”
一连串的幻觉报告让黑山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正要发火怒斥这些无稽之谈,地牢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和凄厉的惨叫!
“吼——!”
伴随着一声不似人声的狂暴嘶吼,一道身影撞碎了厚重的铁门,如出笼的野兽般冲了出来。
正是阿虎!
他双目失焦,瞳孔中的绿光已然扩散,脸上满是癫狂与恐惧的混合体,对着周围惊慌失措的士兵们疯狂咆哮:“别碰那些苔藓!别碰它们!它们会吃人!会钻进你们的身体里!”
两名精锐士兵立刻上前试图制服他,手中特制的合金镣铐刚一靠近,就被阿虎徒手抓住,只听“咔嚓”两声脆响,坚固的镣铐竟被他硬生生撕裂成两段。
他力大如狂,状若疯魔,将两名士兵像破布娃娃一样甩飞出去。
黑山看得眼角狂跳,惊怒交加。
阿虎的体格他很清楚,绝不可能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这诡异的一幕,与那些“绿色影子”和“地下呜咽”的报告瞬间联系在了一起。
“麻醉枪!给我用麻醉枪击倒他!”黑山怒吼着下令,心中却第一次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浮现:“那个女人……她到底种的是什么鬼东西?”
然而,桃源方面却出人意料地沉寂了。
林昭并没有趁着铁炉镇人心惶惶之际乘胜追击。
她只是派出了小玲,给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北岭帮带去了一句话:“告诉他们,铁炉镇快要塌了。不是被我们打塌的,是它自己从根上烂透了。”
当晚,林昭在基地的中心广场上召开了一次简短的会议。
她当众宣布,暂停“星火计划”的对外输出,所有资源全部转向加强桃源内部的生态闭环建设。
“我们不急着当救世主,”她环视着众人,声音清晰而坚定,“就让他们饿着、黑着、互相猜忌着。等他们真正明白了光和食物的价值,再来谈别的。”
王维刚斜靠在一根金属立柱上,闻言吹了声口哨,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你这招够狠啊,林昭。这是要逼着人自己找上门来,跪着求你开灯?”
林昭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
三天后,致命的连锁反应开始爆发。
铁炉镇唯一的中心粮仓深夜突发大火,火势不大,却诡异至极。
所有当值的守卫都声称,他们在失去意识前,闻到了一股极其甜腻的香气。
大火很快被扑灭,但当黑山带人冲进粮仓时,所有人都绝望了——里面储存的大部分粮食,都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迅速霉变、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彻底无法食用。
这几乎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紧接着,更坏的消息传来。
外围的几个重要哨站,在同一时间接连失联。
派出去的巡逻队带回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报:那条通往外界的唯一主干道上,不知何时,蔓延出了一片广阔的、散发着幽幽荧光的苔藓带。
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感到皮肤阵阵发麻,继而心跳紊乱,呼吸困难,仿佛生命力正在被那片诡异的荧光吸走。
断粮,断路。
内有鬼魅作祟,外有死地封锁。
铁炉镇,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岛、一座巨大的坟墓。
黑山终于坐不住了。
他把自己关在指挥室里整整一个下午,出来时,双眼布满血丝,曾经的枭雄霸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困兽般的疲惫与挣扎。
他召来最信任的心腹,声音沙哑地低吼道:“备车,我要去桃源……‘拜山头’。”
而在桃源基地地下数百米深处的晶核库里,那枚被无数能量管线包裹的翡翠色晶核,正以一种稳定而有力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搏动着。
其光滑的表面上,繁复玄奥的藤蔓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旋转,流光溢彩,仿佛某个被尘封了千年的古老协议,即将被彻底激活。
铁炉镇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不安。
每一个士兵都感受到了末日的临近。
在那辆被匆匆加固和检修过的装甲车前,黑山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堡垒
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死寂,承载着铁炉镇最后希望的装甲车,缓缓驶向了那片代表着未知与恐惧的区域。
前方的道路,从未如此漫长,也从未如此……像是通往审判台的最后一段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