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炎反应极快,在身体下坠的瞬间,另一只手里的短刀闪电般刺出,刀尖“噌”的一声,死死钉进了另一处更坚固的石缝里!
整个身体,就靠着那一把刀,和一只手臂的力量,悬在了半空!
他停顿了片刻,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继续向上。
终于,当他爬上山梁顶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他顾不上休息,立刻解下腰间的绳索,找了一棵足够粗壮的老树,将绳子牢牢固定,然后扔了下去。
陈家明和赵勇,顺着绳子,艰难地爬了上来。
三个人,像三条离了水的鱼,躺在山梁顶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晨露味道的冰冷空气。
谁都没有力气说话。
休息了不知道多久,江炎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从这里,已经能远远地看到河湾聚落所在的那片山谷的轮廓。
甚至能看到,山谷里,升起了一缕缕淡淡的炊烟。
家,就在眼前了。
“吃。”江炎从包裹里摸出最后一块肉干,掰成三份,递给另外两人。
肉干又干又硬,像是石头,根本嚼不动。
三个人就那么含在嘴里,靠着口水,一点点把它软化,然后艰难地咽下去。
吃完东西,体力恢复了一些。
“走,最后一程了。”江炎站起身。
下山的路,同样不好走。
但因为能看到希望,三个人的脚步,都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当他们终于走出那片该死的丛林,踏上聚落外围那片熟悉的土地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负责了望的汉子,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
“炎哥!是炎哥他们回来了!”
一声惊喜的呼喊,划破了山谷清晨的宁静。
下一秒,整个河湾聚落,都炸了!
人潮,从木屋里,从田地间,从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决堤的洪水一般朝着他们三人的方向狂涌而来!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激动、狂喜、难以置信。
陈家明看着这阵仗,紧绷了数天的神经“啪”的一声断了,腿肚子一软,再也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咧开嘴,想笑,可眼泪却不争气地先滚了下来,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妈的……总算……他妈的回来了……”
他一边哭,一边用拳头砸着坚实的土地。
江炎没有停。
他像一艘劈开巨浪的船,穿过自动为他分开的欢呼人群。
脚步踉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他前进的方向,却无比明确,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他径直走向那片被木栅栏隔离开来的临时帐篷区。
那里,死气沉沉,与周围的狂欢格格不入。
守在栅栏门口的战士看见他,猛地挺直了胸膛,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崇敬。
“炎哥!”
“炎哥!”
战士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了音,却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
“三天!整整三天!再没有一个人发病!也没人敢闹事!”
江炎只是疲惫地动了动下巴,算是回应。
他穿过人群,就是为了这里。
身后的喧嚣和狂欢,被这片临时拉起的隔离带彻底隔绝。
这里,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帐篷区中央,那个女人还跪在那里。
对着那个新堆起的小小土包。
三天三夜,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怀里死死抱着那具已经僵硬冰冷的幼小尸骨,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成了一座绝望的雕塑。
江炎走到用木桩和绳子拉起的隔离带前,停下了脚步。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个悲伤的剪影。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
“把她带出来。”
江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守在旁边的战士一愣。
“炎哥,可是……还在隔离期……”
江炎甚至没有看那名战士一眼。
他的目光,穿透了木栅栏,死死地钉在那个女人的背影上。
战士被他身上那股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骇住,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听不懂吗?”
江炎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扎进战士的耳朵里。
“我说,把她带出来。”
他一把扯下脖子上那个硬邦邦的兽皮袋。
袋子早已被血污和泥土浸透,凝成了深褐色的硬壳,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腥气。
他高高举起,手臂因脱力而微微颤抖。
“药!”
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我带回来了!”
一瞬间,山梁上所有的喧嚣和哭喊,戛然而止。
死寂。
落针可闻的死寂。
成百上千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高举的手臂上,聚焦在那个不起眼的兽皮袋上。
江炎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转过头,视线穿透了所有人,再次钉在隔离区中央那道孤寂的身影上。
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
“所有人——”
“都有救了!!!”
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炸开!
“有救了!”
“炎哥带回药了!我们有救了!”
“啊啊啊啊啊!”
狂喜的呐喊,压抑不住的哭嚎,劫后余生的尖叫,瞬间汇成了一股几乎要掀翻整个山谷的音浪。
无数人相拥而泣,无数人跪倒在地,对着江炎的方向拼命磕头。
山呼海啸般的狂喜,几乎要将整个河湾聚落的天空掀翻。
可江炎没有回头。
他甚至没有理会任何一个向他跪拜、向他欢呼的人。
他就那么站着,像一根钉子,死死钉在原地,正对着那片死寂的隔离区。
仿佛身后那足以淹没一切的声浪,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在这片震耳欲聋的狂欢中,那座跪了三天三夜的绝望“雕塑”,终于……
动了。
不是什么大幅度的动作。
只是一声几乎不可闻的、骨骼摩擦的“咔”响,从她僵硬的脖颈处传来。
然后,那颗深深埋进臂弯,埋了三天三夜的头颅,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姿态,一寸,一寸地……往上抬。
动作是那么的迟滞,仿佛每一个微小的角度,都耗尽了她全部的生命力。
整个山谷的喧嚣,在这一刻诡异地消失了。
成百上千道狂喜的、激动的、感恩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全都聚焦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终于,那张被乱发和污垢覆盖的脸,从那具冰冷的幼小尸骨上,彻底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