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谷底的死寂和压抑,上山的路虽然陡峭难行,但至少脱离了那片令人心悸的金黄中心。
越往上爬,周围弥漫的淡黄色瘴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那股甜腻腥臭的气味也不再那么浓得化不开。
一炷香过后,两人才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山顶。
这里的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山风也明显大了许多,吹拂着汗湿的衣衫,带来几分凉意。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空气虽然依旧不算清新,但至少那致命的毒瘴已经稀薄到几乎感觉不到了。
挞拔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迫不及待地一把扯下了勒得他脸皮发疼的猪鼻面罩,张大嘴巴,口大口地呼吸着山巅相对干净的空气。
仿佛刚刚从水下憋气许久终于浮出水面一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林晚也取下了面罩,但她没有立刻休息。
她就那么站在山顶的边缘,山风吹乱了她的碎发,也吹动了她单薄的衣袂。
她静静地俯瞰着下方山谷中那片触目惊心的金黄汪洋,眉头紧锁,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挞拔冽喘匀了气,摇了摇头,似乎想将刚才那骇人的景象从脑海里甩出去。
他没有立刻打扰林晚,而是先站起身,谨慎地四处观察了一下山顶的环境。
山顶面积不大,怪石嶙峋,生长着一些低矮、顽强的灌木和杂草。
他的目光很快被吸引到了林晚左手边大约十步开外的地方。
那里,山岩的缝隙间,正汩汩地冒出一股清泉,泉水汇聚成一条极细的溪流,沿着石壁悄无声息地向下流淌,注入下方的山谷。
若非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挞拔冽心中一动,走了过去,蹲下身,用手捧起一汪泉水。
泉水冰凉刺骨,清澈见底。
他仔细观察了水流流出的速度和流量,又看了看泉眼周围湿润的岩壁和茂盛的苔藓。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了依旧凝望着花海的林晚身边,找了个相对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感受着山间带着凉意的风。
“林姑娘,”
他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还带着点攀爬后的微喘,但已经恢复了平日的语调。
林晚闻声,从沉思中回过神,转过头来。
“哦?”
她微微歪头,看向挞拔冽。
“公子可是有什么发现?”
挞拔冽被她的目光看得心跳漏了一拍,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假装看向下方的花海,伸手指了指刚才发现泉眼的方向:
“我看了一下,就在你左手边大约十步远的那片岩石后面,有一条山泉。”
“水量虽然看起来不大,但泉眼似乎很深,我们或许……可以在这里做做文章。”
“做文章?”
林晚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她顺着挞拔冽指的方向看去,也注意到了那条细小的水流。
“公子是说,利用这股山泉水?”
“不错!”
挞拔冽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水壶,喝了一大口凉水,才继续说道。
“我观察那泉眼,水源充沛,岩壁湿润,苔藓深厚,这说明这上面肯定有一处不小的地下水脉或者蓄水层。”
“这股细流,只是它的冰山一角。”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计算光芒:
“我们可以不用费劲从山下引水,直接用炸药!”
“计算好分量和位置,炸开泉眼上方的岩石,或者拓宽水道,将那股被压抑在地下的大水,直接引导到这里来!”
“炸开泉眼?”
林晚听着,先是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摇了摇头,理性地分析道。
“公子,即便如你所说,下面有丰沛的水源,但炸开之后,水流能否达到我们需要的量?”
“而且,如何控制水流精准地冲刷整个山谷?这山谷面积不小,仅靠一股山泉水,哪怕流量增大,恐怕也是远水难解近渴,无法覆盖全部花海。”
挞拔冽却显得颇有信心,他指着下方的山谷地形。
“林姑娘,你可别小瞧了自然之力!”
“你看这山谷,形如一个漏斗,谷底地势最低,而我们所在的这个山头,正好是漏斗的较高边缘,这股山泉,我怀疑是滋养整个岭南区域的重要水脉之一!这里面的水,恐怕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一旦炸开,水流奔涌而下,借助山势,形成瀑布急流,再加上我们提前挖好的引流沟渠,足以像洪水一样冲刷大半个山谷!这比从几十里外引水,不知要省多少力气!”
林晚听着这话,眉头依然紧锁,嘴中喃喃道:
“炸药……我们到何处去寻得这么多的炸药呢......”
突然,她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猛地一拍手,双眼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对啊!炸药!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她激动地转向挞拔冽,语速都快了几分:
“炸药我们有啊!九王爷不就是掌管着火药司吗?他那里别的不多,开山修路用的火药、炸药肯定是管够的!只要向他说明情况,调拨一批过来,绝对没问题!”
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也顾不上疲惫了,一边飞快地重新戴上面罩,一边对挞拔冽匆匆说道:
“公子,你这个主意太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回去,立刻写信向王爷求援,调运炸药!我这就下山!”
说着,她竟真的转身,沿着来时陡峭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几乎是跳跃着向下跑去。
身影很快就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了一半,只传来她急促的脚步声和枝叶刮擦的沙沙声。
挞拔冽还坐在石头上,看着林晚瞬间变得精神百倍,而且毫不犹豫地将解决问题的希望寄托在萧景珩身上。
前一秒还和自己商讨方案,后一秒心思就飞到了别人那里,他脸上那点刚刚浮现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然后一点点垮了下来。
他低声地、愤愤地啐了一口:
“呸!没良心的丫头!给你出谋划策、陪你出生入死闯这毒瘴之地的是本公子!”
“现在倒好,刚有点眉目,脑子里就只想起那个萧景珩了!他有什么好?”
一股无声的醋意,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顶上,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他看着林晚消失的方向,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但抱怨归抱怨,看着林晚消失的身影,他又担心起来。
这山路跟个迷宫似的,她跑了,本宫别被落在这里了……
想到这儿,他也顾不上吃干醋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戴好自己的面罩,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然后朝着林晚下山的方向,一边加快脚步追赶,一边没好气地扬声喊道:
“喂!林姑娘!你等等本公子啊!山路险峻,你慢点儿!”
“可别乐极生悲,一脚踩空摔死了……那本公子的金扳指找谁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