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月牙湾的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的微光,港口处却早已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四海船队”的杏黄色大旗在清晨微凉的海风中猎猎作响,旗下,二十艘经过墨翟大师亲手改造的福船,如同一群蓄势待发的巨兽,静静地停泊在码头。
这些船,早已不是当初那些只能在近海打渔的小舢板。
船身被加固得坚如磐石,每一块木板都用桐油反复浸泡,能抵御最汹涌的波涛;高耸的桅杆上,悬挂着由汉寿县纺织厂用最新工艺织出的、坚韧无比的巨帆。
最引人注目的,是船舷两侧那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那是何青云根据记忆画出的图纸,由墨翟大师亲手打造的、改良过的神臂弩,只不过被放大了十倍,成了能发射巨型弩箭的“船载神弩”,威力足以洞穿三尺厚的船板。
这支船队,是何青云的野心,是李重阳的财力,是墨翟的智慧,更是大周数百年航海技艺的结晶。
今日,它们将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第一次,真正地驶向那片充满了未知与财富的蔚蓝大海。
何青云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一身方便行动的湖蓝色窄袖劲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站在旗舰“汉寿号”的船头,海风吹起她的衣袂,整个人宛若一尊即将乘风而去的仙子,清冷而绝美。
李重阳就站在她身侧,他换下了一身锦衣华服,同样穿着深色的武士服,长身玉立,眉目含笑,那份属于皇子的贵气被他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看向妻子时,那满眼的温柔与骄傲。
凌煕和何远星也来了,她们没有留在京城,而是选择随船出海。
用凌煕的话说,大海之上,有无数未知的草药与生灵,那是一座移动的、巨大的药圃,她不想错过。
何远星则是单纯的兴奋,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高大的桅杆,看着那些正在忙碌地搬运着最后一批物资的水手,只觉得这一切都新奇得不得了。
“姐!你看!那帆好高啊!比我们汉寿县的城墙还高!”她拉着何青云的袖子,兴奋地喊道。
船队的大总管,正是那位献上南海海图的林观海。
他此刻穿着一身崭新的水师服,脸上那因常年风吹日晒而显得黝黑的皮肤,此刻竟也因激动而泛起一层红光。
他指挥着手下那群同样出身渔民、如今却成了“四海船队”正式水手的老兄弟们,将一桶桶淡水、一袋袋粮食、还有一箱箱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汉寿良品”,有条不紊地搬上船。
船队的安全,则由刀疤脸和他手下最精锐的一百名振威镖局镖师负责。
他们早已习惯了与何青云一同闯荡,此刻个个精神抖擞,腰间佩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码头上的每一个角落,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吉时已到!扬帆!启航!”
随着林观海一声中气十足的呐喊,悠长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月牙湾。
岸上,前来送行的百姓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彩带,高喊着“夫人顺风”、“船队大捷”的祝福。
二十艘福船依次解开缆绳,巨大的风帆在水手们的协力下拉起,如张开的巨翼,兜满了晨风。船队缓缓驶离港口,在清晨金色的阳光下,破开平静的海面,向着那片蔚蓝的、充满了未知与希望的无尽大海,犁出一道洁白的航迹。
最初的几日,航行异常顺利。
一望无际的大海,是与陆地截然不同的风景。海风带着微咸的湿气,吹在脸上,让人心旷神怡。成群的海鸥追逐着船队,发出清脆的鸣叫。偶尔,还能看到几只顽皮的海豚,在船头跃出水面,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船上的生活,也渐渐步入了正轨。
水手们每日卯时起锚,戌时落帆,他们轮流值守,观察风向,调整船帆,每一个动作都娴熟而默契。
凌煕和何远星则成了船上最忙碌的人。凌煕每日都会收集一些被海水冲上甲板的藻类,细细地研究它们的药性;何远星则像只快活的小蜜蜂,一会儿帮着伙夫们在船尾那片小小的“海上菜园”里给青菜浇水,一会儿又缠着林观海,听他讲那些关于大海的古老传说。
李重阳也没有闲着,他每日都和林观海一同待在船长室里,对照着那张古老的海图和何青云画出的新式航海图,研究着接下来的航线,计算着洋流与风速。
何青云则更像是一个悠闲的看客,她每日不是靠在船舷边,吹着海风,看着海景,就是拿着一根自制的鱼竿,在船尾悠闲地钓鱼。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看似悠闲的夫人,才是这支船队真正的灵魂。
船上所有人的饮食,都由她亲自安排。她用带来的土豆和腊肉,炖出一锅锅香气扑鼻的炖菜,让这些常年只能啃干粮的水手们,也能在海上吃上一口热乎乎的家乡菜。
她还用带来的面粉和酵母,在船上那小小的厨房里,烙出了一张张金黄酥脆的葱油饼,那股子混合了面香和葱油香的味道,简直是这枯燥航行中,最美妙的慰藉。
航行的第五日,船队驶入了一片被称为“鱼米之乡”的富饶海域。
林观海一声令下,一张巨大的拖网被撒入了海中。
半个时辰后,在数十名水手的协力下拉,那张沉甸甸的大网,终于被拖上了甲板。
“哗啦——”
网口解开,数千斤活蹦乱跳的海鱼便倾泻而出,在甲板上堆成了一座闪着银光的小山。
有通体赤红的红石斑,有体型巨大的金枪鱼,有背上长着漂亮花纹的马鲛鱼,还有无数叫不上名字的、五颜六色的小鱼,它们在甲板上不停地蹦跳着,拍打着尾巴,溅起一片片晶莹的水花。
“发财啦!发财啦!”水手们看着这前所未有的大丰收,个个都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们将鱼分门别类地装进早已备好的、盛满了冰块的木箱里保鲜,一部分则直接送进了后厨,准备做成今晚的全鱼宴。
伙夫们正准备将那条足有半人高的金枪鱼开膛破肚,却被何青云拦了下来。
“且慢,”她走到那条还在微微颤动的金枪鱼前,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此等极品,若是直接煮了,岂不可惜?”
“那……那夫人的意思是?”伙夫不解地问。
何青云微微一笑,她转头,对早已等候在一旁的王师傅道:“王师傅,把您那套最锋利的解牛刀,借我一用。”
她竟是要亲自处理这条巨鱼!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看着眼前这位身形纤弱的夫人,又看看那条比她还粗壮的巨鱼,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何青云从王师傅手中接过那套擦拭得雪亮的解牛刀,她没有丝毫的犹豫,走到那条金枪鱼前,深吸一口气。
随即,手起,刀落。
那把锋利无比的尖刀,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精准地沿着鱼的脊骨划下,只听“刺啦”一声轻响,一大块肥美鲜嫩、宛若顶级红宝石般的鱼肉,便被她完整地剥离了下来。
她竟是要,生吃这鱼肉!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水手的心头。
在他们看来,生食血肉,那是野兽才会做的事,是茹毛饮血的蛮夷之举。
何青云没有理会众人惊骇的目光,她将那块鱼肉放在早已备好的、干净的冰块之上,又取出一把更薄、更锋利的片刀。
只见她手腕轻转,刀光如雪,一片片薄如蝉翼、肌理分明、泛着诱人光泽的鱼肉,便被她整齐地码放在了冰盘之上。
那场面,不像是在处理食材,倒像是一位顶级的艺术家,在雕琢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
当最后一刀落下,何青云抬起头,看着周围那些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的众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
“各位,欢迎品尝,这大海之上,最极致的美味——生鱼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