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流灌体,骨如针扎。
陈青阳悬在半空,双掌仍贴着光球表面,皮肤下的金纹一圈圈亮起,又一圈圈黯淡,像是信号不稳的灯带。他能感觉到那股能量正疯狂涌入,顺着四肢百骸往里钻,每一寸经络都被撑得发烫,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细丝在里面来回拉扯。
这不是舒服的升级,是活生生的拆了重装。
他咬紧牙关,舌尖还残留着刚才那一口的血腥味,但痛感反而成了锚点,让他不至于被这股洪流冲散意识。可问题来了——身体快扛不住了。
第九道符文炸开后,能量输出直接翻倍。原本还算有序的引导机制开始崩塌,丹田像被吹到极限的气球,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细微的撕裂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在呻吟,尤其是脊椎那一段,像是被人用小锤子一节节敲裂再拼回去。
更要命的是识海。
那里本该是一片清明,现在却像被扔进了一台老式洗衣机。玉佩残留的青光没彻底消失,反而在脑内凝成一层薄雾,死死挡在意识核心前。它不再攻击,也不退让,就像个固执的老管家,拦着外人不准进主屋。
“我不是外人……”他在心里低吼,“我是主人。”
话音未落,眼前猛地一黑。
不是失明,而是记忆闪回。
画面里,他跪在父亲坟前,雨下得比手术室的无影灯还刺眼。他把一把手术刀埋进土里,发誓再也不碰针线——那年他才十四岁,刚亲眼看着父亲因术后感染死在自己面前,而主刀医生,是他亲舅舅。
“你救不了他。”一个声音说,分不清是当年的自己,还是现在的幻觉,“你现在接的,根本不是医术,是诅咒。”
锁链出现。
从脚踝缠上来,一道又一道,冰冷沉重,把他往下拽。他知道这是心魔,是过去那些治不好、救不活的病人堆出来的债。可哪怕明白,身体还是在沉。
就在意识即将被拖入深渊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句糙话。
“哎哟我靠,这时候装深沉?你当你是偶像剧男主啊?”
是他自己的声音。
带着点自嘲,还有点痞。
他愣了一下,随即想笑。
是啊,他陈青阳啥时候这么文艺了?三年前被医院扫地出门那天,他还蹲在街边啃煎饼果子,一边吃一边骂院长孙子不懂医术净懂权术。那时候没崩溃,现在这点场面,至于被回忆按在地上摩擦吗?
“老子连辞职信都是用病历纸写的,”他心里冷笑,“你还指望我走温情路线?”
念头一起,那股压抑感骤然松动。
锁链崩了一环。
他趁势发力,在识海中猛地睁眼——虽然现实中眼皮根本没动过。
“听着,”他对那团青光说,“你保了我这么多年,挡灾避祸,认主寻宝,功劳簿我都给你记着。但现在这扇门,你推不开,也拦不住。我要走的路,早就不是躲命那么简单了。”
青光微微震颤。
像风中残烛。
“你要护我,可以。”他语气缓了半拍,“但别护过头,把我变成温室里的多肉植物。我现在不是逃命,是在抢命——抢那些等我救命的人的命。”
最后一句落下,那层雾状屏障“啪”地碎开。
不是爆炸,也不是溃散,更像是主动解体,化作点点微光,渗入他的灵台深处。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波动掠过神识——那是玄玉灵鉴系统的感应,虽不能直接调用,但那份“提纯灵气”的节奏感,他早已刻进本能。
他立刻抓住这丝熟悉,开始反向压缩体内乱窜的能量。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像拧毛巾一样,一点点挤掉狂暴杂质,留下可用精纯之力。速度慢,但稳。
金纹重新亮起。
这一次,颜色更深,线条更实,像是从喷漆变成了雕刻。
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异变再生。
丹田处猛然一缩,紧接着爆出一阵尖锐刺痛。他差点把手抽回来,硬是靠意志钉在原地。低头一看,胸口的玉佩竟开始发烫,不是温热,是那种能把皮烙熟的高温,隔着衣服都能闻到一丝焦味。
更诡异的是,皮肤上的金纹正在褪色。
不是均匀消退,是从指尖开始倒流,像录像倒带,一路退回肩膀。每退一寸,他就觉得力气少一分,悬浮的身体也开始轻微下坠。
“搞什么?”他心头火起,“刚达成共识你就玩阴的?”
可很快,他察觉不对。
这排斥感……不来自玉佩。
而是他自己。
确切地说,是他的身体在拒绝融合。
传承给的东西太猛,远远超出了现阶段肉身承载的极限。就像拿消防水管给花盆浇水,水再多,土吸不了,最后全漏了。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医生出身的本能浮上心头——遇到急性中毒怎么办?减量,稀释,导流。
他试着将部分能量引入几条长期废弃的侧经脉。这些脉络平时不用,相当于备用通道。果然,压力稍减,金纹停止倒退,甚至在手腕处重新凝聚出一小圈。
有效。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拖延战术。真正的难关还在后面。
耳边不知何时响起了杂音。
不是声音,是“意念”的叠加。成千上万种情绪混在一起——有哭的,有笑的,有怒吼的,有低语的,全都冲着他来。它们没有具体内容,却在不断质问:“你配吗?你行吗?你能坚持到最后吗?”
他额头青筋跳动,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
就在这时,一段画面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
一间老旧诊室,墙上挂着泛黄的《人体解剖图》,角落里放着个保温饭盒。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写病历,肩膀瘦得几乎脱形。桌上压着一张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三百二十七个名字,每个后面都标着“待复诊”。
那是他被辞退前最后一晚,熬夜整理的患者档案。
他说过,只要有机会,一个都不会放弃。
“我还欠三百二十七个病人一句‘能治’。”他忽然在心里说,“现在撒手,他们找谁要去?”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某个开关。
所有杂音戛然而止。
金纹再次蔓延,这次不再犹豫,直冲颈项。他能感觉到,身体虽然仍在颤抖,但已经从“濒临崩溃”变成了“极限承压”。痛还在,但可控;累也有,但能撑。
他缓缓睁开眼。
光球依旧悬浮,表面裂纹更多了,金色洪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尽数灌入他双掌。他的身体微微起伏,像是在呼吸,又像是在与某种节奏共振。
玉佩安静下来,热度褪去,只剩下一缕温润的触感贴在心口。
他知道,这一关,他没赢,但也——没输。
就在他准备继续稳住节奏时,识海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玻璃杯放在桌面上的声音。
清脆,突兀,毫无来由。
他心头一紧。
还没等反应过来,左手指尖突然抽搐了一下。
不是因为疲劳。
而是……有人在动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