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所长清了清嗓子,给出了自己的“最终裁决”。
“钱老板,这五十万,你留下,算是第一笔赔偿款。回头,再根据实际损失,把剩下的补齐!你们赶紧把人放了!”
“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谁也别再追究了!都散了,散了!”
他说完,就想挥手让两边的人都退去。
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既给了石古村一个交代,也给了钱坤一个台阶下。
钱坤咬着牙,虽然心里一万个不甘,但也知道,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他刚想点头。
“李所长。”
周秦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周秦动了。
他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却走得异常平稳。
他没有看李所长,也没有看钱坤,径直走到了郑苏月的身边。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妻子那只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冰凉的手。
一股暖流,顺着手心,传遍了郑苏月的全身。
做完这一切,周秦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越过了李所长,越过了那些茫然的打手,最终,停在了钱坤的方向。
他什么都没说。
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怜悯。
是对一个跳梁小丑,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宣判!
“嗡——!”
钱坤的大脑,在这一瞬间,一片空白。
协议的羞辱。
郑苏月轻蔑的嘲讽。
村民们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一幕一幕,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尊严上!
而现在,周秦,这个瘸子,这个始作俑者,就这么当着一百多号人的面,握着他女人的手,用一种看垃圾、看死人的姿态,俯视着他!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的一声,彻底断了!
“啊——!”
钱坤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脖子上青筋虬结,整张脸扭曲得不成人形。
他猛地抬起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直直地指向了被周秦护在身边的郑苏月!
“给我上!”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杀了那个女人!!”
“把这个村子给我踏平!!”
“杀!”
刀疤刘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举起手里的钢管,面目狰狞地冲了上来。
黑压压的人群,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怒吼着,朝着那道简陋的路障,席卷而来!
“顶住!”
韩武红着眼睛,发出了一声怒吼。
他将手里的撬棍,狠狠插进面前的泥地里,用肩膀,死死抵住那台破拖拉机的车头。
“操你娘的!来啊!”
周二毛拎着那把沉重的撬棍,第一个迎了上去。
“砰!”
他手里的撬棍,和刀疤刘手里的钢管,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爆出一串火星。
周二毛只觉得虎口一麻,身体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连退两步。
但还没等刀疤刘有下一步动作,旁边一把黑乎乎的铁锹,就带着风声,朝着他的脑袋拍了过来。
刀疤刘吓得魂飞魄散,急忙矮身躲过。
战斗,瞬间爆发。
这不是电影里的打斗,没有章法,没有技巧。
只有最原始的血性和暴力。
钢管和锄头碰撞,铁锹和撬棍交击。
怒吼声,惨叫声,金属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响彻了整个山谷。
钱坤的这些打手,平日里欺负老百姓,一个打三五个不成问题。
可他们今天面对的,是一群被逼到绝路,豁出性命的庄稼汉!
这些村民,力气大,常年干农活,手里的锄头扁担,用得比谁都顺手。
他们不懂什么招式,就是抡圆了,朝着面前的敌人,死命地砸下去!
一个年轻人被钢管砸中了肩膀,惨叫一声倒地。
但他旁边的同伴,立刻用粪叉,狠狠捅进了那个打手的肚子。
一个黑衣打手仗着身手灵活,翻上了拖拉机,想从上面冲过去。
可他刚站稳,就被四五把草叉,从下面捅了上来,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被叉着举在了半空,发出凄厉的惨嚎。
路障很窄,钱坤的人数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前面的人,和村民们搅在了一起。
后面的人,只能干着急,往前挤。
韩武就像一头蛮牛,他放弃了防守,任凭几根钢管砸在自己古铜色的后背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他只是死死抱住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打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举过头顶,然后狠狠地,砸向了后面冲上来的人群。
“滚回去!”
他胸口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坟起,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着光。
仅仅几分钟的交锋。
钱坤的第一波攻势,竟然被硬生生地顶了回去!
路障前面,倒下了七八个他的手下,一个个抱着胳膊或者腿,在地上哀嚎。
而村民这边,虽然也有不少人挂了彩,但没有一个人后退。
他们身后的女人和老人,开始自发地把烧好的热水,一盆一盆地递上来。
滚烫的热水,朝着人群泼过去,烫得那些打手鬼哭狼嚎,阵型大乱。
钱坤站在后面,看着眼前这一幕,肺都快气炸了。
一百多号人,打几十个泥腿子,竟然连一道破路障都冲不过去!
耻辱!
他看着自己那辆锃亮的奔驰,又看了看路障后面,那个站得笔直,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的女人。
一股恶毒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都他妈给老子退回来!”他大吼一声。
正在混战的打手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回去。
钱坤指着自己的司机,又指了指那辆奔驰车,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给我开过去!”
“把那堆破烂,连人带车,都给我撞飞!”
司机的脸,白了一下。
那可是大奔啊!就这么撞过去?
可他看到钱坤那要吃人的表情,半个不字也不敢说,一咬牙,钻进了驾驶室。
“嗡——”
奔驰车那沉闷而有力的引擎声,咆哮起来。
黑色的车身,在原地调整了一下方向,车头,直直地对准了那道由拖拉机和石块组成的路障。
路障后面,刚刚打退一波进攻的村民们,脸上的血性还没褪去,就瞬间被一股透骨的寒意所取代。
血肉之躯,怎么跟钢铁机器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