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将那份关于“徐念民”的金色警报密报放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的哒哒声,是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人间道气运凝结……希望之子……”
“英雄单位都搞出来了。”
陈凡靠在椅背上,嘴角扯出一抹冷峭的弧度。
“徐凤年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开始不讲武德,偷偷放大招了啊。”
“想靠一个吉祥物就跟我对垒?天真。”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徐凤年这是在构筑自己的基本盘,用“人心”这张牌,来对抗他的“科技”。
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一个向内求,一个向外索。
“行,你玩你的阳春白雪,我搞我的下里巴人。”
陈凡对着空气勾了勾手指,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暗影卫,鬼魅般出现在书房的角落里。
“把武帝城最新的情报拿来。”
“所有。”
他想看看,牌桌上的第三位玩家,那个一辈子只信奉拳头的王仙芝,最近在“卷”些什么新花样。
很快,一份厚厚的卷宗被呈了上来。
最上面的一份,是关于武-帝城最新战力的评估报告。
陈凡一目十行地扫过,眉毛不由得挑了挑。
“武帝城炼体士。”
报告里的描述,充满了血腥味和金属的碰撞感。
这些放弃了感应天地元气,纯粹锤炼肉身的武者,在短短几年内,已经成长为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力量。
报告记载了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
三名炼体士,赤手空拳,对上了一支百人规模的北莽精锐斥候骑兵。
结果,令人胆寒。
那三名炼体士,浑身浴血,硬生生将那支装备精良的骑兵队撕成了碎片。
有目击者称,其中一人,能徒手将奔驰的战马连同身上的铁甲骑士,一起举过头顶,再狠狠砸向地面,砸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他们奔跑起来,可以在垂直的城墙上如履平地。
他们的身体,坚硬得可以硬抗刀剑劈砍而只留下一道白印。
“啧。”
陈凡咂了咂嘴。
“人形高达啊这是。”
这帮肌【表情】【表情】子,已经脱离了正常武夫的范畴,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生物兵器”。
报告的后半段,提到了南北双方对武帝城的拉拢。
徐凤年派去的使者,满口“天下大义”、“人族存亡”,希望王仙芝能出山,共同守护人道。
结果被王仙芝一句“没钱”给怼了回去。
而陈凡这边派去的人,就直接多了。
清单拉得明明白白。
黄金、粮食、煤炭、钢铁,甚至还有格物院淘汰下来的一些民用机械。
只要武帝城肯接活儿,什么都好说。
王仙芝也够光棍,只要不是让他直接跟南周或者北莽开战,什么脏活累活都接。
他将自己的武帝城,活生生打造成了一个实力最强的“中立雇佣兵集团”。
“老王这人能处,有事他是真要钱。”
陈凡笑了笑,继续往下翻。
可当他看到卷宗最下面,一份用红色墨水标记的“加急”密报时,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
密报只有寥寥数语,却触目惊心。
“武帝城生变,炼体士石破走火入魔,化身‘肉身恶魔’,城主王仙芝亲自出手镇压。”
……
武帝城。
巨大的演武场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远远地避开中央区域,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场地中央,一个本该是“人”的生物,正发出不似人声的野兽嘶吼。
他叫石破。
是这一代炼体士中,天赋最高,也是最心高气傲的一个。
为了突破瓶颈,他给自己上了最残酷的极限修炼。
身负千斤铜人,在没过膝盖的寒潭中,接受着数十名师兄弟手持铁棍的轮番捶打。
他要用最极致的痛苦,压榨出肉身最深处的潜能。
然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他的身形暴涨到近一丈高,浑身的肌肉像是疯长的肿瘤,虬结、扭曲,撑破了皮肤,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筋膜。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在不断地错位、重组。
十指的指甲,已经变成了半尺长的黑色利爪。
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
那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属于人的理智和情感,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饥饿与嗜血!
“吼!”
石破,或者说这个“怪物”,猛地将目光锁定了一个刚才用铁棍打他的师弟。
他动了。
脚下的青石板地面,瞬间龟裂!
那速度,快到在场大部分人都只看到一道残影!
“噗嗤!”
血光迸溅!
那个师弟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被怪物从中断成了两截!
内脏和鲜血,洒了一地!
怪物抓起半截温热的尸体,张开裂到耳根的大嘴,就要往里塞!
“孽畜!”
一道威严如山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场中。
王仙芝!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记手刀,劈了过去。
空气中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
那怪物似乎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放弃了进食,反手一爪迎了上来!
“铛!”
爪刀相交,发出的竟然是金铁交击的巨响!
王仙芝的身形微微一顿。
而那怪物,竟然只是被震退了半步,手臂上的肌肉翻滚,黑色的利爪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王仙芝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不再留手。
身影闪动,如同一尊行走在人间的战神。
拳、掌、指、肘、膝……
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最致命的兵器。
一套纯粹到极致的武道杀法,行云流水般展开。
那怪物空有无穷的力量和堪比精钢的肉身,但在王仙芝这等武学宗师面前,却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
“咔嚓!”
“砰!”
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
仅仅十几个呼吸,怪物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
最后,王仙芝一指点在了怪物的眉心。
指尖透出的刚猛劲力,彻底摧毁了它的大脑。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王仙芝看着这具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的尸体,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脸色惨白、眼神惊恐的弟子们,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抹无法言说的疲惫与沉重。
“拖下去。”
“封锁全城,今夜之事,谁敢泄露半个字……”
“死。”
……
武帝城最深处,一间密不透风的石室内。
几盏长明灯,将石破那具残破的尸体照得纤毫毕现。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是武帝城最好的医师,他刚刚完成了对尸体的剖解,此刻正颤抖着双手,向王仙芝汇报。
“城……城主……”
“这……这已经不是人了。”
老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全部焦化、萎缩。而他的骨骼和肌肉,却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疯狂增生。”
“最可怕的是他的血……老朽在他的血液里,看到了一些……一些活过来的,从未见过的……‘东西’!”
王仙芝沉默地听着,眼神幽深如海。
他缓缓走上前,伸手探入尸体被剖开的胸腔,捻起一点还在微微蠕动的血肉。
他闭上眼,仔细地感知着。
许久,他才睁开眼,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如坠冰窟的话。
“我们错了。”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末法时代,天地元气枯竭,人体这座‘宝库’,失去了天地之力的调和与滋养。”
“我们强行用外力去压榨肉身潜力,的确能获得强大的力量。但这股力量,并非凭空而来。”
王仙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它唤醒了隐藏在我们血脉最深处的东西。”
“那是来自远古洪荒,我们祖先为了生存,还身为野兽时的……兽性。”
“我们不是在成圣,我们是在返祖!”
“这条路的尽头,不是武道通神,而是彻底沦为只知杀戮和吞噬的……魔!”
潘多拉的魔盒,被他亲手打开了。
王仙芝知道,这个秘密绝对不能传出去。
否则,他穷尽半生心血建立的武帝城,将在瞬间分崩离析。
他立刻下令,将所有涉及此事的知情者全部软禁,并连夜开始修改他传授下去的所有炼体功法。
他在其中,加入了大量锤炼心性、打坐静思的法门,试图用精神的力量,去延缓、去压制那股正在所有人血脉中蠢蠢欲动的兽性。
但他比谁都清楚。
这只是扬汤止沸。
当个体伟力唾手可得时,人性的贪婪与欲望,必然会驱使着后来者,前仆后继地踏上这条“成魔之路”。
他站在武帝城的最高处,俯瞰着这座因他而兴盛的城市,看着那些正在挥汗如雨、苦苦修炼的弟子们。
他第一次,对自己开创的这条道路,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想给这绝望的时代,找到一条出路。
可他,会不会反而成了那个,引领世人走向毁灭的罪人?
……
天工城,摄政王府。
陈凡放下了手中的密报,脸上非但没有凝重,反而露出了一抹极度感兴趣的,玩味的笑容。
“返祖成魔?”
“唤醒血脉里的兽性基因?”
“王仙芝,你可真是个天才,总能给我整点新花样。”
对别人而言,这是足以颠覆世界观的恐怖灾难。
对他而言,这只是游戏更新了一个新的资料片,解锁了一个全新的“职业分支”!
如果说,徐凤年的人道愿力,是“圣骑士”路线。
那王仙芝这套炼体成魔的玩意儿,不就是狂拽酷霸炫的“恶魔猎手”或者“狂战士”吗?
陈凡的眼中,闪烁着属于猎人的,兴奋而危险的光泽。
“一个能操纵人心的‘英雄单位’……”
“一个能肉身成魔的‘恶魔单位’……”
“有点意思。”
陈凡舔了舔嘴唇,喃喃自语。
“游戏,总算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终于要有那么点,旗鼓相当的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