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棠这才不情不愿地、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嫂子。”
谢明远拉着林晚棠在桌边坐下，自己挨着她，这才解释道：“回来得突然，没提前写信，吓着你了吧？”他语气带着歉意，但更多的是归家的兴奋，“这次任务的地方，正好离师父家不远。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放心不下小棠，托我把她带来，想让我在部队里给她物色个可靠的对象，安顿下来。”
这是解释。林晚棠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嗯，你部队里没结婚的好同志不少，挑合适的介绍就好。”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谢明远高兴地点头，仿佛解决了一件大事，“到时候看对眼了，结了婚，小棠就有自己的家了，自然就分出去了。”他说得理所当然，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爽利和解决问题的直接。
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张小宝，看着林晚棠略显单薄的侧影，忍不住插话道：“谢叔，婶儿最近身子不太舒服呢，都是因为肚子里的小宝宝闹的！”
林晚棠身材纤细，又穿着厚厚的棉袄，孕相确实很不明显。
但这句话，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谢明远！他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随即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他猛地转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林晚棠脸上，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阿晚？！你……你有了？我……我要当爸爸了？！”
林晚棠迎着他炽热的目光，脸上终于浮现出属于妻子和母亲的、带着羞涩与甜蜜的红晕，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柔：“嗯，三个来月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浪潮般将谢明远淹没，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紧紧握住林晚棠的手，眼神胶着在她脸上，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然而，这温馨感动的画面里，却突兀地插进了一个带着酸意和刻薄的声音。李小棠撇着嘴，眼睛盯着林晚棠平坦的腹部（在她看来），语气夸张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嫂子吃得好，住得好，可得给我哥生个大胖小子才行哦！那样才叫有福气！”这话听起来像是祝福，却隐隐透着一股刺人的味道。
林晚棠脸上的羞涩还未褪去，闻言，目光却转向谢明远，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和玩笑，轻声反问：“那……要是女儿呢？你怎么办？”
谢明远想都没想，视线依旧牢牢锁在林晚棠身上，斩钉截铁地说：“女儿怎么了？我谢明远可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我向来提倡男女平等！只要是我们的孩子，男孩女孩我都稀罕！”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初为人父的骄傲和喜悦，以及对妻子无条件的维护。
李小棠被这话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不甘心地撇撇嘴，带着一种乡下根深蒂固的执念，小声嘀咕，却又足以让桌上的人都听见：
“可是哥……你们家就你一个顶梁柱了，要传香火的……最好还是生个男孩才好吧？”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谢明远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
林晚棠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平静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审视。
这个不请自来的“小棠妹妹”，似乎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直率。
短暂的喧闹过后，一个现实的问题像冷水般浇了下来——家里能住人的房间，只有两间。
主卧自然是林晚棠和谢明远的。另一间，原本是为林晚棠父母预留的，虽然二老尚未搬来，但一直收拾得干净齐整，承载着对未来的期许。如今，这张空置的床铺，被谢明远理所当然地安排给了李小棠。
而张小宝，则一直住在兼做书房的小隔间里，一张行军床，一方书桌，就是他的一方天地。
林晚棠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得体的浅笑，帮着李小棠简单归置了带来的包袱。
看着李小棠带着毫不掩饰的满意神情打量着这间比乡下宽敞明亮得多的屋子，林晚棠的心底，一丝细微的不快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动。
但她习惯了将情绪妥帖收藏，像拂去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
安顿好李小棠，林晚棠来到书房。
张小宝正局促地坐在行军床边，小脑袋耷拉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看到林晚棠进来，他抬起头，眼里充满了不安和愧疚。
“婶儿……”他的声音小小的，带着迟疑，“我……我是不是该搬走了？我在这儿住太久了……现在家里又来了亲戚，我占着地方，太打扰你们了，对吧？”
林晚棠的心瞬间软了一下。这孩子太敏感了。她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轻轻揉了揉张小宝的头，声音温柔而坚定：“傻孩子，想什么呢？安心住着。”
她顿了顿，用轻松的语气说，“没有你这个小帮手，婶儿可不行呢！你念书用功，还能帮婶儿干点家务，晚上我们还要一起读书学习……”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俏皮的秘密感，“……还要偷偷摸摸一起吃好吃的呢！”
张小宝紧绷的小脸终于放松了一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嗯……婶儿，我知道了。晚安。”
林晚棠知道这孩子心思重，又低声道，语气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小宝，听婶儿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上学，认真念书。大人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她看着张小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在这里，在我这儿，你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记住了吗？”
张小宝用力点了点头，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嗯！婶儿，我知道了！”
看着孩子重新躺好，林晚棠才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了晚安，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谢明远已经洗漱完毕，只穿着衬衣长裤坐在床边。
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风尘似乎淡了些，眼神却格外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