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散了刚才的眼泪,在脸上留下冰凉的痕迹。
像是某种洗礼。
“城部君。”
“今天晚上,你愿意晚睡一点，陪我这个朋友做些事吗?”
朋友。
这个词还很新鲜。
像刚撕开包装的创可贴。
像刚拆封的玩具。
像是第一次品尝的美食,还在舌尖上回味。
“愿意!”
阿一的回答快得让自己都吃惊。
没有犹豫。
没有思考。
就像身体比大脑更诚实。
新二推了推眼镜,语气突然变得认真:
“那么小丽住在哪里?”
阿一愣住了。
小丽。
那个他原本计划今晚要去“拯救”的女人。
那个他准备用暴力“解放”的受害者。
那个他要对她做那些事的人。
阿一说出了那串地址。
他本打算今晚独自前往的地址。
本打算在那里成为新的施暴者的地址。
“很好。”
新二点头,转身:
“走吧。我们去做件正确的事。”
晚上11:00
24小时玩具店·品川支店
自动门打开,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响起。
荧光灯把一切都照得过分明亮。
不是温暖的光。
而是白白的让人无处躲藏的光。
货架上,各种英雄的面孔排成整齐的队列。
奥特曼、假面骑士、战队系列...
它们用塑料的眼睛注视着这两个深夜闯入的成年人。
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新二的手指划过那些面具。
初代、二号、V3、x、亚马逊、强人...
每一个都是一个时代。
每一个都承载着某个孩子的梦想。
最后,他停在了两个面具前面:
假面骑士一号。
假面骑士二号。
蝗虫造型,复眼是透明的红色塑料。
他拿起它们，然后转向另一个货架。
两副黑色皮手套。
他拿起手套,试了试大小。
很合适。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围巾区。
两条鲜红色的围巾。
新二拿起围巾,感受着布料的质地。
很轻,很薄,会随风飘动。
完美。
“就这些。”
他把商品放在收银台上。
两个面具,两副手套,两条红围巾。
店员开始扫码,但眼睛一直在偷偷打量他们。
奇怪的组合。
也许是给孩子买的?
店员想。
但这个时间来买玩具?
而且两个大人,买两个面具?
还有手套和围巾?
这是要去cosplay?
“4200日元。”
新二递出一张五千円的纸币,当店员准备找零时:
“不用找了。”
“诶?可是...”
但他们已经走出了店门。
自动门在身后关闭。
店员看着手中多出来的800円小费,愣了几秒。
然后耸耸肩,把钱塞进口袋。
奇怪的客人真多。
夜风中,新二把二号面具递给阿一。
“戴上吧,二号。”
塑料在阿一手中微微颤动。
假面骑士。
小时候的英雄。
电视里的存在。
每周六晚上七点,他会准时坐在电视机前。
那是一周中唯一快乐的时光。
父亲还没开始酗酒的时候。
母亲还会笑的时候。
家里还有温暖的时候。
正义的伙伴。
会打败怪人。
会拯救无辜的人。
会做他做不到的事。
新二已经戴上了一号面具，然后,他拿起其中一条红巾。
在月光下,红色显得格外鲜艳。
像是流动的火焰。
他将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然后让两端自然垂下。
夜风吹过,围巾的末端开始飘动。
月光下,那个塑料玩具仿佛突然有了生命。
复眼反射着月光,真的像是在看着这个世界。
他转向阿一,把另一条红巾递过去:
阿一深吸一口气，接过红巾，戴上了面具。
他学着新二的样子,将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
阿一低头看着那抹在胸前飘动的红色。
像是某种誓言的颜色。
像是决心的颜色。
但是感觉很好。
“开始我们的行动吧。”
公寓
他们站在门前。
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咆哮、哭泣、东西摔碎的声音。
阿一曾经在窗外听过无数次的交响曲。
暴力的交响曲。
“贱人!老子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女人的哭泣,像是濒死的鸟。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砰!
一号握紧了拳头，手套的皮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转向二号:
“准备好了吗,二号?”
阿一看着他。
这个戴着廉价塑料面具的男人。
这个系着红围巾,像是真正英雄的人。
这个把他当朋友的人。
“是的,一号。”
一号深吸一口气。
红色围巾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然后后退两步,摆出助跑的姿势。
右腿微屈,左腿在后。
双手握拳,放在腰间。
“骑士……”
他开始助跑，围巾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轨迹。
“拳!”
轰——!
铁门像纸片一样被轰飞。
在空中旋转着,像是慢动作电影。
一圈、两圈、三圈……
重重砸在对面的墙上。
砰!
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灰尘和碎屑落了一地。
房间里的人都僵住了。
正在施暴的男人保持着高举酒瓶的姿势,呆呆地看着门口。
酒瓶还在他手中,但已经忘了要砸下去。
嘴巴张开,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蜷缩在角落的小丽，也抬起头,透过肿胀的眼睛看向门口。
烟雾和灰尘中。
两个戴着假面骑士面具的身影缓缓走进。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
另一个穿着工装。
两条红色围巾在昏暗的房间里特别显眼。
像是两道流动的火焰。
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
咚……咚……咚……
“你们……你们他妈是谁?!”
男人终于找回了声音，但酒瓶差点掉在地上。
新二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举起右手。
手臂向上伸展,然后在胸前划过,最后定格在腰侧。
月光从破碎的门框射进来,正好照在他身上。
“天在呼唤!”
“地在呼唤!”
他跨出一步。
“人在呼唤!”
双手在胸前交叉,然后猛地展开。
风衣随着动作飘扬,红色围巾也跟着飞舞,像是火焰的翅膀。
“呼唤——”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神经病!”
男人突然打断了他。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没有被帅气的姿势震慑。
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是疯子。
新二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保持着那个帅气的姿势。
手还展开着。
风衣还在飘。
红色围巾还在空中停滞着,像是被按下暂停键。
“......”
他默默地放下了手。
站直了身体。
整理了一下风衣。
红色围巾也慢慢垂了下来,像是失落的旗帜。
阿一能感觉到。
虽然看不见脸,但能感觉到。
一号此刻有点小失落。
就像是小孩子精心准备的魔术表演,结果被观众打断了一样。
红色围巾都准备好要帅气地飘扬了。
一号深吸一口气。
算了。
台词说不完就说不完吧。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威严:
“蝗虫改造人——一号!”
语气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
委屈?
不,是遗憾。
帅气的变身台词没说完的遗憾。
阿一愣了一下。
他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看到一号被打断。
看到他小小的失落。
看到那条红色围巾从飘扬到垂落的过程。
突然,他想笑。
好可爱。
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现在是他的台词时间。
某种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东西在他心中苏醒。
小时候看的特摄剧。
那些英雄的台词。
那些他从未敢说出口的梦想。
那些他以为永远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也举起手。
第一次,要说属于自己的宣言了。
不是阿叔教的。
不是模仿别人的。
而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话。
“不再是杀手!”
“不再是懦弱者!”
“为了守护他人的泪水——”
他跨出一步,和一号并肩站在月光下。
“蝗虫改造人——二号!”
荒诞。
中二。
幼稚。
两个成年人,戴着玩具面具,系着红围巾,说着特摄剧的台词。
但在这个瞬间,无比真实。
男人被这离奇的一幕震惊了。
“去死吧，神经病!”
他举起酒瓶砸向新二。
这是他唯一会的反应。
暴力。
用暴力解决一切。
但酒瓶永远无法到达目的地。
二号动了。
红色围巾在他急速移动时拉出一道残影。
侧踢!
“啪!”
玻璃在空中爆裂。
像是烟花。
碎片像流星雨一样洒落。
在空中旋转、飞舞、反射着月光。
月光透过碎片,创造出短暂的彩虹。
在这个充满暴力和痛苦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彩虹。
一号踏着满地的玻璃碎片,缓缓走向已经吓呆的男人。
咔嚓、咔嚓、咔嚓——
玻璃在脚下碎裂的声音。
每一步都像是倒计时。
每一步都让男人的恐惧增加一分。
“知道吗?”
“我见过很多种恶。”
他站在男人面前,月光在他身后形成剪影。
“有为了理想而疯狂的恶。”
“有为了欲望而堕落的恶。”
“有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恶。”
“但你这种恶，是最让我恶心的。”
男人想要后退,但背已经抵着墙。
无处可逃。
腹部重击!
“呃——!”
一号的拳头深深陷入男人的腹部。
不是全力。
但足够让他失去反抗能力。
男人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声音。
胃里的酸水和酒精全涌上喉咙。
哇——
全吐了出来。
溅在地上,溅在他自己身上。
一号环视房间。
这个地狱。
破碎的相框里。
是小丽年轻时的照片。
那是她还相信未来的时候。
那是她还有梦想的时候。
而角落里,现在的小丽。
蜷缩成一团,用手护着头。
身体不停颤抖,像是秋天的落叶。
脸肿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衣服破烂,露出青紫的皮肤。
“你不是在'管教'。”
一号蹲下身,抓住男人的头发,强迫他看着小丽。
“你只是在用暴力确认自己可悲的存在感。”
“靠殴打比你弱小的人来获得控制感。”
“靠她的恐惧来喂养你的自尊。”
“靠她赚来的钱来维持你的懒惰。”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
“你只是个废物。”
“一个靠女人供养、靠暴力获得存在感的废物。”
“连寄生虫都比你高贵。”
“你他妈——”
男人挣扎着想要反击。
一号单手就将他提了起来。
像提一个垃圾袋。
像提一件不值一提的东西。
男人的脚离地,在空中乱踢。
“二号。”
他头也不回,声音恢复了温柔:
“那边的女士就拜托你了。”
“带她去医院。”
“剩下的...”
他看着手中挣扎的男人,面具下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
“交给我。”
二号走向小丽。
小丽缓缓抬起头。
透过肿胀的眼睛,透过恐惧的泪水。
她看到了那个戴着面具的身影。
“是……是你吗?”
“阿一先生?”
阿一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号替他说话了:
“不,女士。”
“我们是悲伤的改造人。”
悲伤的改造人。
阿一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
我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改造过的人。
被痛苦改造。
被绝望改造。
被暴力改造。
“快去治疗吧。”
一号继续说:
“鼻梁骨如果不及时处理,会留下永久的后遗症。”
“不用担心这个垃圾。”
他晃了晃手中的男人,像是晃一个破布娃娃。
“也不用担心我们会杀人。”
“女士,我知道你离不开他的原因。”
“也许是习惯了这种生活。”
“也许是害怕一个人。”
“也许还抱着他会改变的幻想。”
“也许是因为经济原因。”
“也许是因为社会的眼光。”
“也许是家庭的影响。”
“但现在是前进的时候了。”
“不是逃避。”
“不是等待。”
“迈出第一步。”
阿一扶起小丽补充道:
“是……是该前进了。”
“不要害怕。”
“我们会帮你。”
医院急诊室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不是令人厌恶的刺鼻。
而是让人清醒的刺鼻。
提醒你“这里是治疗的地方”的刺鼻。
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
一切都是白色的。
小丽坐在病床上。
护士细心地处理她的伤口。
鼻梁骨折了,需要复位。
护士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手法很专业。
“会有点疼,忍一下。”
她温柔地说。
咔嚓。
骨头复位的声音。
小丽痛得眼泪又流了出来。
阿一站在一旁,还戴着面具。
红色围巾还系在脖子上。
在这个充满医疗器械和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几个护士路过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人怎么回事?
大半夜戴着假面骑士面具?
还系着红围巾?
是cos还是精神有问题?
但没人说什么。
在急诊室,见过太多奇怪的事。
“不热吗?”
小丽突然问,声音因为鼻子的伤有些含糊,像是感冒时说话的声音。
阿一愣了一下。
他感受了一下。
面具下,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呼吸让塑料内壁变得潮湿。
脸颊被塑料边缘磨得有些疼。
脖子上的围巾也让他感觉更热了。
但是...
“不热...”
他想了想,然后补充:
“但又很热。”
“不过...”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红围巾:
“这条围巾很重要。”
“它提醒我...”
“今晚我是谁。”
这个矛盾的回答让小丽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没想到...”
她哽咽着,擦着眼泪:
“当初的玩笑话,阿一先生你还当真了。”
玩笑话。
“真想杀了他。”
“谢谢。”
“真的谢谢。”
“我知道自己很可悲。”
她擦着眼泪,肩膀颤抖:
“明知道他不会改,还是离不开。”
“不是爱。”
“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疼痛。”
“习惯了恐惧。”
“习惯了被需要，即使是被需要当出气筒。”
“甚至开始相信……”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就是我应得的。”
护士离开了,给他们一些私人空间。
门轻轻关上。
“一个人很可怕。”
小丽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
“没有方向更可怕。”
“不知道明天在哪里最可怕。”
“所以我就留在地狱里。”
“因为至少地狱是熟悉的。”
阿一沉默了一会儿。
“我懂。”
“但是今天我学到了一件事。”
他看着她:
“人不应该习惯黑暗。”
“即使在黑暗中生活了很久。”
“也要相信光明。”
“要相信自己值得更好的。”
他的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红围巾:
“就像这条围巾的颜色。”
“红色。”
小丽抬起头透过肿胀的眼睛看着他。
透过面具的眼洞,她看到了那双眼睛。
不再是以前那种眼神。
现在那双眼睛里有光。
有希望。
有活着的意志。
“谢谢。”
她说,这次的声音更坚定了一些:
“我会试试的。”
“试着向前走。”
“试着……
她看着那条红色围巾:
“找到属于自己的颜色。”
公寓楼下
警车的红蓝灯光在夜色中闪烁。
两个警察正在押着男人上车。
男人鼻青脸肿。
“在拒捕时摔倒的。”
警察如此记录。
“我要告你们！”
“是他私闯民宅，为什么抓的是我！”
男人最后的咆哮还在夜风中回荡。
“什么假面骑士!”
“有病吧你们!”
“老子要告你们入室抢劫!”
“要告你们故意伤人!”
“老子要告你们勾结……”
车门关上,隔绝了他的咆哮。
新二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看着警车远去。
红蓝灯光在他的面具上反射,让他看起来既正义又诡异。
红色围巾在夜风中飘动,像是不灭的旗帜。
他叹了口气。
“看来帅气的台词对你没用啊。”
他自言自语,语气里有种孩子气般的失望: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准备了那么久的变身台词...”
“连围巾都准备好要飘扬了...”
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带着微妙失落的脸。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到他嘴角的小小撇嘴。
就像是小孩子没得到想要的糖果一样。
“不过没关系。”
他重新戴上面具:
“后面的人会教育你的。”
“在监狱里。”
“有很长时间去反省。”
他转身,准备去医院找阿一。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公寓楼。
小丽曾经的地狱。
现在,那个地狱空了。
“台词虽然没说完...”
他喃喃自语:
“但正义还是完成了。”
“这样也算是假面骑士了吧?”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红围巾,轻声说:
“至少围巾飘起来了。”
医院
阿一付了医药费。
用的是发的工资，工资翻倍后的第一笔收入。
第一次。
他的钱被用来帮助而不是伤害。
第一次。
他的存在带来了正面的结果。
“还会来看我吗?”
小丽站在医院门口,身上裹着护士给的毯子。
声音很小,带着期待,也带着不安。
“会的。”
阿一点头。
这次没有犹豫,没有不确定。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
那是新二刚才塞给他的,他又转交出去。
“试着新的人生吧。”
小丽接过名片,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上面的字:
东都精密株式会社
人事部招聘
前台接待
月薪22万円起
包住宿
不需要经验
名片背面还有手写的一行字:
“每个人都值得第二次机会。——神永”
小丽握紧名片,看着阿一脖子上那条红色围巾:
“那个围巾……”
“是红色的。”
凌晨三点的街头
走出医院,凌晨的风很凉。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像是被稀释的墨水。
新宿的霓虹灯开始一盏盏熄灭。
城市即将苏醒。
路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阿一。
一个戴着玩具面具的成年人。
还系着红色围巾。
在凌晨三点的街头。
“那人怎么回事?”
两个下夜班的女孩窃窃私语。
“好奇怪……”
“是不是变态啊?”
“要不要报警?”
一个醉汉指着他笑:“哈哈哈,假面骑士!还有红巾!”
但阿一没有躲避。
没有摘下面具。
没有解开围巾。
没有低着头快步离开。
他感觉自己在笑。
面具下,他在笑。
真的在笑。
不是苦笑。
不是自嘲的笑。
而是发自纯粹快乐的笑。
就算被人指指点点。
就算被人当成怪人。
就算被人嘲笑。
但是我做了正确的事。
哪怕只有今晚。
哪怕只是装扮。
而这条红色围巾。
是我的证明。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感受着布料的质地。
很轻。
但也很重。
轻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重得像是承载着整个世界。
新二在等他。
同样被人指指点点。
同样戴着面具。
同样系着红巾。
同样毫不在意。
他靠在墙上,双手插兜,看起来特别随意。
看到阿一走出来,他直起身。
两人对视。
像孩子一样,碰了拳。
咚。
手套和手套的碰撞。
“做得好,二号。”
“您也是,一号。”
然后,两人同时笑了。
虽然看不见脸。
但能听见笑声。
能看见两条红色围巾在笑声中飘动。
“走吧。”新二说。
“去哪?”
“有个地方。”
“看日出的好地方。”
天台
城市还在沉睡。
但已经开始苏醒。
远处传来第一班电车的声音。
面包店开始营业,空气中飘来烤面包的香味。
送报员骑着自行车穿过街道,报纸在车篮里摇晃。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
不是突然的。
而是渐渐的,温柔的。
像是某种承诺。
像是在说“黑夜会过去,黎明会到来”。
两人坐在天台边缘。
腿悬在空中。
下面是六层楼的高度。
一个失足就会摔死。
但他们不害怕。
面具放在身边,被露水打湿。
塑料的复眼反射着晨光,看起来真的像是活物。
手机响了。
阿一看着屏幕。
香子。
那个“高中同学”。
那个“来感谢他的女孩”。
他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
不知道该不该接。
不知道该说什么。
新二伸手接过电话。
“香子!好久不见啊!”
“没想到在城部君这里找到你!”
“我们同学聚会终于可以开了,不过你们这些家伙真过分,毕业了就不联系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
“诶?请问您是...”
“你不记得了吗?是我啊，是我!”
新二的语气变得更加夸张,带着那种“老朋友被忘记”的假装受伤:
“哎呀,伤心了,真的忘了吗?”
“我可是坐在你后面两排的啊!”
“二阶堂,二阶堂真。”
“还记得吗,有一次你的笔记本掉在地上，还是我帮你捡起来的。”
“上面还画着小兔子的图案。”
“你当时脸都红了,说那是你妹妹画的。”
“哦...好像...有点印象...”
“对吧!我就说你会记得的!”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老师吗?”
“就是那个教物理的六分仪老师!”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八卦起来,像是学生在背后议论老师:
“那个超好笑又超讨厌的老师!”
“你还记得吗?”
“六...六分仪老师?”
“超级自我主义的那个!”
“只关心自己的实验和研究!”
“就是那个明明有妻子,还在外面搞暧昧的老师。”
“啊——!”
电话那头的女人突然提高了音量,像是终于找到了共鸣点: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
她的声音变得兴奋,带着那种“终于想起老同学”的热情:
“就是那个超级讨厌的老师对吧!”
“那个搞了同事，连同事女儿都不放过的废柴大叔。”
“天啊,我都快忘了!”
她继续说,语气里带着学生抱怨老师的那种语气:
“上课的时候总是在讲他自己的研究!”
“根本不管我们听不听得懂!”
“而且对学生超级冷漠!”
“就像我们只是他实验的道具一样!”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变得更八卦:
“我记得那次他被打的事!”
“好像是因为他搞暧昧的对象的丈夫找上门了吧?”
“当时我们都在说活该!”
“那种男人,家里有那么好的妻子还不珍惜!”
“而且听说他对自己儿子也超级差的!”
“我记得有一次看到那个小孩来学校找他...”
“结果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那个小孩的眼神……”
她声音变得同情:
“真的好可怜...”
“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新二听着这些话,表情没有变化。
“是啊。”
“那个孩子确实很可怜。”
“有个那样的父亲。”
“对了,你还记得城部是什么时候转学的吗?”
“我有点记不清了。”
“是高二还是高三来着?”
“我记得...好像是高二来着。”
“没错是高二。”电话那头的女性说。
“哦?”
新二的语气变了，不再是礼貌了。
而是某种猫捉老鼠的愉悦:
“可是城部君不是高一下学期就转学了吗?”
“因为打伤同学,进了少年管教所。”
“在那之前,他几乎没有朋友。”
“更不可能有女同学记得他。”
“因为所有人都在欺负他。”
“包括那些女生。”
“还有……”
神永推了推眼镜,声音更冷了:
“三田高中从来没有叫'六分仪'的老师。”
“我刚才说的一切都是我编的。”
啪。
电话被对面挂断了。
新二把手机还给阿一。
阿一呆呆地接过。
齿轮在脑海中咔咔转动。
一个接一个。
慢慢地咬合在一起。
他喃喃自语:
“只有阿叔知道我的梦……”
只有阿叔知道他的过去。
只有阿叔知道他的高中。
只有阿叔知道那个“梦”。
“看来你的阿叔，不是什么好人。”
阿一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手机。
屏幕上还显示着那个名字。
香子。
“接下来怎么办?”
阿一问,声音里有种解脱后的茫然。
就像是背负了二十年的重担突然被卸下。
身体很轻。
但灵魂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飞。
“先好好休息。”
新二站起身。
“然后,找你的阿叔问个清楚。”
“如果他真的在利用你。”
他转过身,背对着阳光,脸陷入阴影中:
“那就让他见识一下。”
“什么叫真正的改造人。”
风吹过天台。
两个假面骑士的面具被吹得滚动了几圈。
在地上转啊转。
红色的复眼反射着晨光。
“一号。”阿一突然说。
“嗯?”
“谢谢你。”
新二笑了,摇摇头:
“不用谢。”
“朋友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他伸手拍了拍阿一的肩膀:
阿一看着他。
这个给了他希望的人。
这个给了他第二次机会的人。
这个把他当朋友的人。
这个和他一起系上红围巾的人。
“我准备好了。”
他说,声音坚定:
“一号。”
新二微笑:
“那就好。”
“二号。”
两人再次碰拳。
这次没有戴手套。
没有戴面具。
只是两个人。
两个朋友。
但红色围巾还在。
在他们脖子上。
在晨风中飘动。
两条红色围巾在碰拳的瞬间交织。
然后分开。
又一起飘向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