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忙音，如同最终的丧钟，在董卓耳边嗡嗡作响。
手机从他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映照出他惨白失神的脸。
开除……
不是停职，不是调查，是直接、彻底的开除！连同他那些忠心耿耿（或者说一同作恶）的手下，被一锅端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食品安全队这个身份，是他一切权力、财富和威慑力的来源，是他能在江城餐饮界作威作福的护身符。失去了它，他董卓算什么？一条人人可以喊打的落水狗！
恐惧过后，是本能的反扑和不甘。他猛地抓起桌上另一部内部电话，手指颤抖地回拨李吉的号码，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调：
“李局！李局！你不能这样！我们……我们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食品安全队是半官方组织不假，但我们的调查权是卫生局赋予的，你们也不能这样毫无理由、说开除就开除！这不合程序！我要申诉！”
电话那头，李吉的冷笑声仿佛能穿透听筒，带着刺骨的寒意：
“程序？申诉？董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装糊涂？好，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你派去的人是怎么检查的？嗯？脚底板沾了点厨房清洗后的水渍，你就敢断定‘地面积水，滋生细菌’？你家的厨房是用干布擦空气的吗？！”
“炒菜的锅底有油污？你他妈回家看看你老娘用了十年的炒锅，锅底是不是能照出人影来！”
“餐具放在出餐口灶台边上不规范？不放在那里，难道要放在食堂大门口？用意念给你盛饭盛菜？！”
“米饭不够白？怎么，你是要食堂给你种出雪莲花当米饭吗？！”
李吉的咆哮一声比一声高，每一声质问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董卓脸上，将他所有的侥幸和辩解都撕得粉碎。
“你们这哪是检查？这分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是公报私仇！整个过程，人家校方陪同人员用微型摄像机拍得清清楚楚！每一个荒唐的扣分项，每一句嚣张的指责，都录得明明白白！视频现在已经放在市里主要领导的桌上了！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性质？！啊？！”
“我们食品安全队的脸，都被你们这群蛀虫丢尽了！不开除你们，难道留着过年吗？！！”
“砰！”
李吉最后几乎是怒吼着挂断了电话，巨大的声响震得董卓耳膜生疼。
他彻底瘫软在老板椅上，像一滩烂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录像……微型摄像机……全程记录……
原来如此！原来叶凡那个电话，根本不是什么垂死挣扎的威胁，而是胜利者的宣告！他早就布好了局，就等着自己派人去跳！
那个年轻的校方副主任，那谦卑顺从的笑容，那逆来顺受的态度……全都是演戏！全都是为了麻痹他们，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地表演！
自己这群老江湖，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和他手下的人，用最直接的方式，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
无尽的悔恨和恐惧攫住了他。他完了，不仅仅是工作，他以前干的那些破事，一旦失去这层保护衣，很快就会被人翻出来，到时候……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标注着“快递送餐”。
他心烦意乱，本想直接挂断，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接了起来。
“喂？哪位？”他的声音沙哑无力。
“您好，董先生吗？有您的一份同城急件，需要您亲自签收一下。”电话那头是一个礼貌的年轻声音。
“急件？谁寄的？”董卓皱起眉头，他最近根本没买任何东西。
“发件方显示是江城工商学院后勤处。”
轰！
董卓的脑袋像是又被重锤砸了一下！江城工商学院？！又是他们！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将他淹没。他喉咙发干，嘶哑道：
“送……送上来吧，我在二楼队长办公室。”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年轻人将一个不大却沉甸甸的硬纸盒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签收后迅速离开。
董卓死死盯着那个盒子，仿佛那里面装的是一条致命的毒蛇。他颤抖着手，拆开包装。
里面没有任何文件，只有一个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便签纸。
他拿起便签纸，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冷冰冰的字：
“真相，值得被记录，附：欣赏一下你们的精彩表演。”
董卓的手指冰冷，他拿起那部手机。屏幕亮着，不需要解锁。桌面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图标。
他点开它。
高清的画面，稳定的镜头，甚至还有清晰的收声。
视频开始，正是他的手下们趾高气扬地闯入江城工商学院食堂后厨的场景。紧接着，就是他早已从李吉咆哮中听到的那些荒唐画面被全方位、多角度地记录了下来——检查人员挑剔地指着几乎看不见水渍的地面、指着灶台上必然存在的油污、指着摆放整齐的餐具、甚至指着蒸锅里雪白的米饭胡说八道……
拍摄者的镜头极其刁钻，不仅拍下了检查人员吹毛求疵的言行，还特意捕捉到了他们脸上那种刻意找茬的、蛮横的表情，以及校方人员那看似谦恭、实则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眼神。
每一个画面，都是铁证！足以将他和他的人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啪嗒！
手机再次从董卓手中滑落，掉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面无人色，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在椅子里，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
完了……彻底完了。对方不仅录像，还把证据直接寄到了他手上！这是何等嚣张的警告和羞辱！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抓起自己的手机，疯狂地拨打顾安泰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传来顾安泰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又怎么了？卫生局那边有消息了？”
“顾会长！完了！全完了！”董卓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他们录像了！全程都录下来了！李吉把我们全开了！就是因为这个录像！顾会长，这事我可是替你办的，你不能不管我啊！你得给我八百万，不，一千万！给我一笔钱，我保证远走高飞，绝不牵连到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顾安泰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沉稳”和“关切”：
“录像？竟然还有这种事？真是太卑鄙了！董队长，你放心，这件事因我而起，我顾安泰绝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八百万没问题，我马上安排！”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体贴”：
“不过董队长，你现在处境很危险，失去了职位，以前得罪过的人恐怕都会找上门。这样，你马上来‘清雅阁’会所，报我的名字，我安排你从特殊渠道立刻离开江城，走得越远越好！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免得走漏风声，到时候我想帮都帮不了你！”
这番话，如同天籁之音，让几乎绝望的董卓瞬间抓住了希望！
“好！好！顾会长，谢谢你！我马上就到！我谁也不告诉！”董卓感激涕零，仿佛看到了生路。
他挂了电话，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将那部该死的手机和视频证据塞进自己的公文包，踉跄着冲出门，甚至没跟外面任何手下打招呼，直接下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清雅阁”会所。
他却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办公室窗外楼下，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里，有人对着耳麦低声说了一句：
“目标已出发，前往预定地点。”
清雅阁会所，一个隐秘的包厢内。
董卓推门进去，看到顾安泰果然坐在里面，面前还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顾会长！”董卓像是见到了亲人，激动地走过去。
顾安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来了？钱已经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铁塔般的壮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董卓身后，一只粗壮的手臂如同钢钳般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精准而狠辣地砸在他的后颈要害处。
董卓的眼睛猛地凸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瘫倒在地。
顾安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和残忍。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不知死活的东西。”他轻声自语，语气里充满了不屑，“都被当成弃子了，还想着要钱？送你上路，连八百块都用不了。”
那个壮汉一言不发，如同处理货物一般，从包厢角落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巨大行李箱，动作熟练地将昏迷的董卓塞了进去，拉紧拉链。
然后，他像拖一件普通行李一样，拖着这个沉重的箱子，走出包厢，穿过僻静的走廊，从后门离开，将箱子塞进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的后备箱。
发动机发出一声低吼，车辆迅速驶离，汇入傍晚的车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董卓这个人。他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彻底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包厢里，顾安泰独自品着茶，眉头微微蹙起。
董卓这颗棋子废了，甚至被他亲手抹掉了。但麻烦并没有消失。
叶凡……江城工商学院……
这件事，已经不仅仅关乎儿子能否回去上学了，更关乎他顾安泰的脸面，关乎他在江城的权威！如果连一个学院的投资人都收拾不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立足？怎么向背后的李少交代？
必须找回这个场子！而且必须是以一种更彻底、更碾压的方式！
他眼中寒光闪烁，沉吟良久，终于再次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他平时极少主动联系、一旦联系就必须有十足把握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对面没有传来任何问候，只有一个冰冷、不耐烦，甚至带着一丝隐隐戾气的年轻男声，仿佛被打扰了重要的正事：
“顾安泰？我最近要做一件大事，正处于关键时期。你最好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搞出什么麻烦来。如果因为你那些破事耽误了我的计划，后果……你应该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