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里的烛火“嗤”地舔了舔烛油,暖黄的光裹着松脂香,却没抵得住从洞口钻进来的寒气。面包人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声音带着点疑惑的嘟囔:“亲爱的朋友,怎么外头透着股冷意?按理说,该是春天踮着脚要来了才对……” 他说着又缩了缩脖子,“冷、冷、冷——是光盾散了后的余寒?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凉。”
话音刚落,洞口突然飘进片细碎的白——他探头一瞧,眼睛亮了亮:“你瞧,是雪花!碎雪粒裹着北风往下落,‘呼呼’地刮着,连树影都被吹得歪歪扭扭。” 风里似还掺着点熟悉的调子,他跟着轻轻哼起来:“北风风雪吹吹,伏尔加河上静悄悄……” 那调子软乎乎的,却带着斯拉夫歌谣特有的沉厚,像从冰封的河面飘来的回响。
面包人把烛火往身前挪了挪,暖光映着他的侧脸,语气里添了点叮嘱:“今晚的风有点烈,雪也下得急,你可得盖好棉袄,把被子裹紧些。” 他顿了顿,指尖碰了碰烛芯,火苗跳了跳:“好了,暖烘烘的烛火亮着,咱们的故事,就着这雪夜的凉,开始了……”
列维斯的雪下得密,雪粒子沾在我雪兔子耳朵的绒毛上,一落就化,又很快冻上薄霜。风里飘着细碎的疯癫——到处都是步入树海的精灵,有的僵在原地重复着“拉弓…放箭…”的音节,喉咙里发出呆板的颤音;有的手指还僵在握弓的姿势,明明箭囊早空了,却仍往虚空里“射”,动作像被冻住的木偶。
这是近八十年来头一遭,这么多精灵栽进树海的迷障里。我拢了拢耳朵,树海的寒气顺着地面的裂缝往上渗,冷得骨头缝都发疼。八十年前,我应了冬之女神的约定守在这儿,原以为只是暂留,没成想一守就到了头,连雪兔子耳朵上的绒毛,都比当年厚了几层。
风又送来那对身影,我别过脸,却还是看得清——小伊卡的白翅膀沾着雪,飞不动似的,就绕着他的契约伙伴转,一圈又一圈,翅膀扫过精灵的银甲,连点回响都没有。那金发精灵站在雪地里,眼神空得像冻住的湖面,手里还虚握着不存在的剑。听丰丰说,他前前后后复活了十来回,每回都喊着“护光球”,最后连自己叫什么、要护什么都记不住了,只剩个呆滞的壳子,连小伊卡蹭他手背,都没半点反应。
我叹了口气,雪沫子钻进喉咙,凉得发涩。以前一晚上顶多收三个迷失的魂,把他们从树海边缘拉回来,裹上点冬神的光就能缓过来。可现在呢?放眼望去,树海外围的雪地上,僵着的、喃喃的、重复动作的精灵,几百个都打不住。
“又得忙到天亮了。”我抖了抖耳朵上的雪,往最近一个僵立的精灵走去——他还在念着“圣所…光球…”,声音轻得快被风雪盖过。雪又落大了,树海的影子在远处晃,我得赶在寒气吞了他们之前,把这些快散的魂,一个个往回拉。
列维斯雪·守魂语
雪粒子落在女王的裙摆上,她还在跳,一圈又一圈的圆舞曲,好像永远不会累。有时怀里抱着布娃娃,裙摆扫过积雪,布娃娃的衣角沾了雪,她也不管,就着风的调子转;有时又停下来,蹲在雪地里对着一朵冻得发蔫的小花发呆,眼神空茫,却没了从前的戾气。
这样挺好的,至少不用再对着空荡的王座发呆,不用再念着“族民”“战场”。
往那边瞥了眼,德鲁克果然又在湖边晃悠——雪水结着薄冰,他却盯着湖面出神,毛团子们早围上去,扯着他的袖口往雪地上拽,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裤腿,“嘿咻嘿咻”地喊。还是老样子,只要看紧点,别让他脚滑栽进冰湖里,就万事大吉。
最麻烦的是埃尔黛尔。原先树海边缘有片空旷的雪地,她憋不住了就去那儿炸冰碴,雪沫子飞半天也伤不着人。可现在不一样了,迷障的精灵挤在各处,那片空地早被占了,她一炸就可能波及到僵立的精灵。我得提前绕到树海外围,清出块没人的雪坡,再哄着她往那边去,每次都得跟着跑,耳朵上的雪都来不及抖。
我抖了抖沾满雪的耳朵和尾巴尖,风裹着树海的寒气往衣领里钻。这些精灵的灵魂损伤太重了,连冬之女神的神力都拉不回来——丰丰熬红了眼,一次次往他们身上渡光;苔灯翻破了魔法书,找遍了治愈咒,可没用,每个人的魂都像被风雪啃过,碎得拼不完整。
大伙在这儿耗了多少心力啊,从战场到列维斯,从白光到冰蔷薇,到头来还是看着他们一个个陷进迷障。
唉,不想了。雪又落下来,盖在精灵们的肩头,像层薄纱。我拢了拢身上的光,对着空茫的雪地轻声念:“愿冬之女神的暖光裹着这雪,护你们今夜安然入梦,别再被战场的梦缠上了。”
列维斯雪·破门扰
列维斯的雪刚歇了会儿,雪木门就被“哐当”一脚踹开——一队波斯士兵裹着寒气冲进来,甲胄上的冰碴子掉在地上,脆响砸破了雪夜的静。波斯法师走在最前头,目光扫过僵立的精灵,嘴角勾起冷笑:“哟,这儿藏着这么多疯精灵?正好,拿回去炼魔法药剂,灵魂碎渣最适合当素材!”
“头儿,你看这金发的!”一个士兵揪起那名复活十次的精灵,手指戳了戳他呆滞的脸,笑得嚣张,“俊得很,偏偏疯了,抓回去不管是炼药还是当玩物,都没心理负担!”
这话像冰锥扎进我心里,怒意瞬间从喉咙里冒出来,连耳朵上的雪都化了:“谁让你们擅闯列维斯的?!”我往前踏了一步,雪地里踩出浅坑,“他们不是疯了!是灵魂迷失在树海,是被战争磨碎了魂!”
毛团子们早吓得团成毛茸茸的小球,浅蓝的、奶白的,挤在精灵脚边,耳朵紧紧贴在背上,连“达瓦里希”都不敢喊。
波斯法师转头瞥见我,目光落在我雪兔子耳朵上,笑得油腻:“哎呦,这不是可爱的小雪兔?也敢管爷爷的事?”他往前凑了凑,指尖要碰我的耳朵,“别逞能了,跟我回营地当宠物,有吃不完的蜜饯,比在这儿守一群疯子强多了。”
“你们……”我气得耳朵尖都竖起来,爪子攥得发紧,冬神赋予的光悄悄凝起——列维斯是守护之地,绝不能让他们把迷失的精灵,当成随意摆弄的“素材”!
我爪子攥得发紧,雪兔绒毛都炸了起来——波斯人的笑还在耳边飘,法师油腻的指尖快碰到我耳朵尖,毛团子们缩成的小球抖得更厉害。
当年冬之女神把咒语塞进我耳朵里时,软乎乎的光裹着我的毛:“小兔子,要是遇上扛不住的麻烦,就解开封印。” 那时列维斯的雪还没这么冷,精灵们还在树下唱歌,我总蹭着她的裙摆晃:“才不用呢,我能守好这里。”
可现在,他们要把迷失的精灵当素材,要把我当宠物,要踏碎列维斯的静。
真希望这封印能永远锁着,永远不用惊动您,女神大人。
我闭了闭眼,雪粒子落在鼻尖,轻声咏诵起那句刻在灵魂里的咒:
3nmhrr Бoгnhr, вhemлn!
(冬之女神啊,请垂听!)
r, твon вecтhnk, 3anчnk cheгa,
(我,您的信使,雪之兔,)
xpahnтeль 3emлn Льюnc,
(列维斯的守护者,)
Пo 3oвy дpeвheгo cлoвa
(应那古老约定的召唤)
cтoю y вpaт твonx чyдec.
(立于您奇迹的门前。)
pa36en пeчaть moen 3nmы,
(请打破我冬日的封印,)
packpon лaдohь n3 xpycтaлr:
(展开那水晶的手掌:)
Пycть xлoпьr-пyx ykpытrт вce,
(让絮雪如羽覆盖万物,)
n тnшnha пpnдeт в пoлr.
(让寂静降临这原野。)
Дa cmoлkheт вeтep, лeд в3дoxheт,
(风将止息,冰将轻叹,)
n mnp в cyгpo6ax ycheт.
(世界在雪堆中安眠。)
kak 6eлыn 3arц в hoчь ynдeт —
(如白兔隐入深夜——)
Вce в твon пokpoв пpe6yдeт, maть.
(一切终归您的怀抱,母亲。)
列维斯雪·神躯现
雪絮疯了似的涌来,转眼漫过列维斯的每一寸土地——连精灵僵立的肩头、毛团子缩成的小球,都被厚厚的雪裹住,只剩点轮廓。北风跟着狂啸,卷着冰碴子撞在树干上,裂出细碎的冰纹,吼声震得冰原都发颤。
脚下的雪地突然凝冻,冰纹顺着地面的裂缝疯爬,从我的爪子边,到远处的湖岸,再到树海的边缘,眨眼间整片大地都冻成了晶亮的冰原,连风刮过都带着冰撞冰的脆响。
我毛茸茸的身躯突然发烫,雪兔绒毛炸开,跟着往上涨——先是耳朵顶过了矮松的梢,再是肩膀撞散了低空的雪雾,最后猛地拔高,顶破了树海的迷障,肩膀抵着低垂的云层,爪子踩在冰原上,裂出蛛网似的冰纹。
等停下时,我已顶天立地站在冰原中央,雪兔的轮廓还在,却成了能罩住整片列维斯的巨躯,每根绒毛都沾着晶亮的冰碴,眼瞳里映着整片冰封的大地,连北风都绕着我的身躯打旋。
波斯法师和士兵僵在原地,甲胄都忘了扶,下巴快砸到冰面——眼睛瞪得滚圆,看着我顶天立地的巨躯,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被北风盖过。
我没发一声,只睁着那双蓝宝石般的眼,光从雪缝里渗出来,亮得刺目。风雪裹着我的巨躯打旋,他们在雪雾里眯着眼,连我的轮廓都抓不住,可我能看清他们发抖的指尖、瞪大的瞳孔,连甲胄缝隙里漏出的慌都看得明明白白。
蓝宝石的幽光突然涨亮,北风跟着更烈。等风雪一停,地上只剩几具碎裂的冰雕,冰碴子沾着雪,像摔碎的水晶。
精灵们还僵在原地,眼神比刚才亮了点,却还是呆呆的,没从冰封的震撼里缓过来。毛团子们从雪堆里钻出来,身体并拢,对着我直点头,绒毛上的雪抖落,眼里全是敬意——我的身躯已缩回雪兔大小,只耳朵尖还沾着晶亮的冰。
“轰——!”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冰原都颤了颤。抬头望去,圣树方向的屏障碎成了光屑,战象的长鼻喷着暗金光柱,正往那边冲!魔法的气浪裹着焦味飘过来,风里全是危险的信号。
我攥紧身体,心里发紧:圣树那边……他们应该能撑住吧?
赶紧低头清点人数,爪子点着冰原上的精灵:1、2、3……6……还好,一个没少。可刚松口气,突然僵住——女王呢?方才还蹲在雪地里对小花发呆的女王,怎么没影了?
树洞里的烛火晃了晃,把列维斯的风雪挡在光外,暖黄的光落在面包人捻着烛芯的指尖,连松脂香都染了点沉缓。他望着洞口飘进来的雪粒,声音轻得像怕惊了夜里的风:“朋友,方才那声震响、那碎了的屏障,你该都听见了——明天,就是最后的圣树保卫战。”
他顿了顿,指尖碰了碰烛火,火苗跳了跳,像藏着期待:“咱们的月芙公主,藏了许久的力量,该在明天亮出来了。” 话锋稍转,又添了点悬念,“至于女王……我也说不清她去了哪,或许还在列维斯的风雪里,或许早踩着雪往圣树去了,谁知道呢。”
面包人抬手凑向烛芯,火苗颤了颤,最后一点火星没入暗里,只剩雪粒落在洞口的轻响。他把烛台往石角挪了挪,声音软得像浸了雪后的暖:“吹灭烛火,愿这风雪夜的静,裹着树洞里的余温,护你今晚安然入眠——养足了精神,好等明天的战鼓敲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