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柔,根本不是原谅,也不是心疼,而是更深的戒备。
她咬住下唇,唇瓣被牙印得发白。
醒黛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地把陶彦东随手替她包扎的布条展露在他眼前。
“二公子,您看,我胳膊和腿上的伤……都是今天为了躲那些坏人,从墙上摔下来弄的。”
“他只是路过,恰巧看见我摔伤了,好心扶了我一把,帮我包了伤口。我真没敢隐瞒,也没想骗您……”
墨瑾昱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那布条上。
布条边缘已经泛黄,打结的手法笨拙,一看就不是府中下人包扎的习惯。
可真正让他瞳孔一缩的,是那布条上隐隐飘出的药味。
一股清苦中带着草木气息的独特药香。
不是府里那位老大夫常用的止血散,也不是寻常的金疮药。
是陶彦东惯用的方子。
他一句话不说,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跟我走!”
醒黛根本来不及反应,脚下一滑,踉跄着往前扑去。
她试图稳住身形,却被他拖得根本站不稳。
墨瑾昱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路直冲院中那口青石砌成的水井边。
片刻后,他用力一拽,桶便出水,盛满清澈却刺骨的井水。
“哗!”
整桶井水泼向青石板,溅湿了她的裙摆,也打湿了她的脸颊。
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一把抓住她受伤的左臂,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狠狠按在湿冷的石阶上!
井水浸透那层粗糙的布条,寒气如针般直往肉里钻。
她浑身一颤,本能地想要缩回手。
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哀求。
可他却像没听见一样,手掌如铁钳般牢牢锁住她的腕骨。
刺骨的冷,加上伤口被拉扯的剧痛,让醒黛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二公子……我真的疼……求您……轻一点……”
她哽咽着,声音抖得几乎听不清。
墨瑾昱却像没有一丝动容,手上的劲儿一点都没减。
他亲手扯开那团已经沾了血污、发黑发硬的布条。
布料撕开时牵动伤口。
她痛得闷哼一声,手指蜷缩,几乎抓破掌心。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再次端起旁边木盆里新打的井水,抬手就是一泼。
冰凉的井水直冲她裸露的伤口,疼得她整条手臂猛地抽搐。
他又泼第二下,第三下……
一盆接一盆,冷水接连不断地冲刷着她的伤口。
直到伤口上的血迹被冲得差不多了。
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他才终于稍稍停手。
他顺手扯下自己衣摆的一角,粗暴地擦着她胳膊上的水和残留的血。
而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他一把拽住她,头也不回地朝云烟院走去。
“别人碰过的伤口,也敢留在我的人身上?”
“这包得跟糊墙一样,看得人心里堵得慌。”
他皱着眉,目光落在她手臂上那层厚厚缠绕的布条上。
哪里是在挑包扎的毛病?
分明是见不得陶彦东碰过她半点。
哪怕只是为了疗伤,都足以在他心头点燃怒火。
这男人的占有欲,简直荒唐到离谱。
醒黛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要是让司知芮瞧见她半夜踏进二公子的院子,还不得把她扒层皮?
她张了张嘴,想找借口推脱。
可墨瑾昱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手腕一紧,力道骤然加重,硬是把她拽进了院门。
好在院里黑灯瞎火,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把她按在木椅上。
那椅子冰凉坚硬,触背的一瞬让她微微一颤。
她想抬手撑住扶手站起来。
可刚一动,肩头就被一只手掌牢牢按住。
“坐好,别乱动。”
话还是那么硬。
偏偏那掌心传来的热度却烫得她心跳失序。
他说完便转身,径直走向抽屉。
不一会儿,掏出个白玉小瓶。
掀开盖子,一股清苦的药味立马飘了出来。
他又蹲在她面前,用指尖挑了一点药膏。
药膏一碰到伤口,凉意渗进来,舒服了那么一瞬。
可紧随其后的,却是牵扯皮肉的剧痛。
“嘶!”
醒黛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指尖猛地攥紧了椅背。
“这点疼都扛不住?”
他嘴上训斥,可手下却悄悄放轻了力道。
指尖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最疼的地方。
他低着头,长睫垂落,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透他想什么。
但醒黛还是瞧见了。
他低头换药的瞬间,眼底分明掠过一丝极淡的疼惜。
这一念头猛地扎进她的心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慌得指尖发颤,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
不是这样的,他不会在意我疼不疼……
等最后一抹药匀开,墨瑾昱才终于开口。
“以后受伤,不管多疼,都给我憋着。忍到回府为止。到了地方,自有府里的大夫给你治。”
“不许让任何外人碰你,哪怕是一根头发,都不行。听明白了?”
他一字一顿,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那不是关心,也不是心疼,而是又一次的宣示主权。
她醒黛,从头到脚,只能是他墨瑾昱的人,不容任何人染指。
醒黛缓缓低下头。
委屈、惊惧、不甘,全都藏在那低垂的眼睫之下。
她轻轻启唇,声音细若游丝。
“是……”
她现在若敢顶撞一句,下一刻或许就没了命。
唯有低头顺从,才能在这风雨飘摇中苟延残喘。
她慢慢抬起眼,眸光怯生生的,看向他冷峻的侧脸。
“那……往后我出门的时候,能不能……跟在二公子身边?”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那些坏人,应该……也不敢再胡来了吧?”
这话说得极尽小心,语气软糯,带着几分依赖和祈求。
可她真正的目的,并非真的想依偎在他身旁。
她只是怕他继续追查今日之事的真相。
所以必须转移他的注意力。
让他以为她胆小畏事,只求庇护,从而放松对她的戒备。
墨瑾昱眉间的冷意似乎真的淡了几分。
他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在衡量她话语里的真假。
片刻后,他终是未再说什么。
醒黛心中猛地一松,一股久违的暖流悄然滑过心间。
她几乎要以为,这一劫总算熬过去了。
可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尖声尖气的叫嚷声。
“二少夫人您放心!奴婢全都替您打点好了!”
那声音一入耳,醒黛的脸色顿时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