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只是二公子屋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连名字都未必被记全。
话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墨景淮看着她惨白的脸,红红的眼眶,眉心轻轻一皱。
他没有追问,没有质问,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轻轻递到她面前。
“你肯定饿了吧?先吃些许东西。”
是几块桂花糕,软糯香甜,还冒着热气。
醒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冰凉。
“大公子,奴婢不敢……真的不敢收。”
他却没给她任何推辞的机会,径直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纸包递了过去。
“拿着。”
“你跪了这么久,膝盖都快僵了,胃里空着,怎么熬得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缓地伸出手。
她低头,目光落在掌心的油纸包上。
这糕点,她认得。
从前在府里做绣娘时,每到上元节,厨房总会做一批这样的点心,只供主子们享用。
那时她只能远远瞧一眼,咽下口水。
可后来,大公子悄悄派人送了一碟到她房里。
她说不出名字,只知道那味道香甜软糯,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那是她从前最爱吃的。
眼泪,终究是再也憋不住了。
醒黛死死咬住下唇,唇瓣已被咬得发白。
她颤抖着伸手,从碎屑中捏起一块尚且完好的糕点,正想咬下一口。
“啪!”
一声刺耳的破风声猛地响起!
她手一抖,那块糕点连同手中的油纸包,全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狠狠打飞出去!
醒黛猛地抬头。
眼前,赫然站着一道身影。
司知芮不知何时已立于廊下。
她身后,似云垂手侍立,面无表情。
醒黛的心猛地一沉。
“姐姐……我真并非故意的……我没有……没有想夺你什么……”
她慌乱地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我怎么可能故意害你?我连想都不敢想……”
司知芮没有立刻回答。
她慢慢蹲了下来,嘴角轻轻一扯,勾起一抹笑。
“你……不是故意的?”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晚钰棋出丑,是你在暗处推了一把。”
这句话像毒蛇吐信,阴冷地钻进醒黛的耳朵里。
司知芮就那样站着,眼睛死死盯着醒黛。
那晚的事,钰棋当众失态,被主母当场斥责,贬去浣衣局,人人笑话她不知廉耻。
“我顺手把她卖了,替你铲了个钉子。你以为,这事儿就没人晓得?”
可谁都清楚,钰棋是府里管事嬷嬷的亲戚,能在内院立足,自有几分靠山。
如今她被悄无声息地卖去外庄,连尸首都未必能找回来。
这背后若无主子点头,怎会如此干净利落?
司知芮说得轻巧,实则是在炫耀她的手段,更是在提醒醒黛。
你以为你赢了?
可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眼皮底下。
“妹妹啊,要是二公子知晓,他天天护着、宠着的你,是个表面乖巧、心里阴毒的货色……”
二公子,那个总在花园偶遇时多看她一眼的温雅男子。
司知芮偏偏拿这个刺她,句句往她心窝里扎。
她刻意停顿,目光死死锁住醒黛的脸。
“他还肯看你一眼吗?”
司知芮嘴角扬起。
她相信,只要提到二公子,这丫头就会立刻败下阵来。
可她忘了,有些人的软弱,只是表象。
醒黛站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
她知道司知芮不会无的放矢,这些话绝非空穴来风。
设计钰棋这一点,她从未在心里否认过。
那晚她站在廊下,听见钰棋低声对丫鬟说。
“二公子对她不同,定是中了狐媚术,不如在茶里下点药,让她当众出丑,看她还能装多久。”
那一刻,她就知道,留她不得。
她醒黛可以忍辱,可以低头,但绝不容别人踩着她的清白往上爬。
那贱婢几次三番想污她清白,她不反抗,早被踩进泥里了。
钰棋仗着资历老,又与管事嬷嬷勾连,处处刁难她。
先是偷换她的衣裳,让她在众目睽睽下穿错颜色,受人嘲笑。
再是故意在二公子经过时,把她的帕子丢在假山后,上面还沾着男子的玉佩。
她若不还手,迟早会被安上“勾引主子”的罪名。
轻则逐出府去,重则杖毙荒郊。
在这府里,名声比命还金贵。
而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一旦失了清白,便再无翻身之日。
可这些话,她不能说。
在司知芮眼里,她的任何挣扎,都是肮脏的算计。
司知芮出身高门,即便只是庶女,也自视甚高。
她看醒黛,就像看一只在泥里打滚的猫。
哪怕洗干净了,也掩不住骨子里的卑贱。
所以,无论醒黛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只能强迫自己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茫然。
“姐姐……你在说什么呀?”
她微微歪头,眉头轻轻蹙起。
那副纯然无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疑虑。
她真做了那些事?
司知芮本以为她会崩溃,会跪地求饶。
可她却像一尊石像,冷得让人发怵。
“钰棋为什么会那样?我真不知道。”
她轻轻摇头。
“你要真去跟二公子说,我也只会说,我没干过。”
她直视司知芮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醒黛不怕对质,因为她留了退路。
那夜她动手时,特意选在灯笼熄灭的瞬间,四周混乱,无人注意。
她穿的是素色衣裙,混在人群里,如同影子。
没有人看见她,也没有人能指证她。
司知芮若想告发,拿不出证据,反而可能被反咬一口,说是恶意构陷。
她心里清楚,只要不认,司知芮就拿她没辙。
司知芮盯着她,胸口一口气堵得发闷。
她记得醒黛初来府上时的样子。
瘦小,苍白,衣裙陈旧,袖口都磨出了毛边。
那时的她,任人呼来喝去,连饭都吃不饱。
司知芮曾不止一次当众羞辱她,而她从不还嘴,只是默默承受。
现在,眼神硬得像块石头,怎么掐,都不吭声。
司知芮扬起手,想用疼痛让她退缩,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还是任人捏圆搓扁的丫头吗?
司知芮的心里升起一丝寒意。
“你!”
司知芮气得手直抖,没受伤的手猛地扬起,冲着醒黛的脸就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不只是惩罚,更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