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17日
清晨的宁州比往常更冷。风在窗外徘徊,像迟疑的旅人,不知要去往何方。天刚亮时,我听见卧室里传来她轻微的咳声。那一声,轻得像落叶,却足以让我心口一紧。
我走进卧室,她已经醒了。脸色有些白,但眼神仍带着一丝温柔。
“吵醒你了吗?”我问。
“没有。”她摇摇头,笑得淡淡的,“只是梦醒了。”
“梦到什么?”
“梦到你。”
“梦到我什么?”
“梦到你在风里找我。”
我怔了片刻,没说话,只是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她的手从被里伸出来,轻轻握住我的指尖,力气很小,却像用尽了全身的温柔。
上午,我去厨房准备早餐。粥在锅里翻滚,热气氤氲。她走到门口,披着毛衣,靠在门框上看我。
“你现在做饭越来越像个老头了。”她笑。
“你才老头。”
“那我是老太太?”
“老太太也要有人照顾。”
“那你呢?”
“我啊——只要有你在,风吹哪儿我都能活。”
她听完这话,眼里闪了一下光,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笑着把话咽回去了。
我们在餐桌边坐下,她喝了一口粥,忽然放下勺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周磊,医生说,如果下个月情况不好,我可能要……去省城住院。”
我手一抖,瓷勺敲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头看我,笑得温和:“别那样看我,我只是提前告诉你。”
“那我陪你去。”
“我知道你会。”
“那就行。”
“但我怕你太累。”
“我不怕累。”
她看着我许久,轻轻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那就好。你记得,别皱眉。”
午后,阳光难得灿烂。她提议去江边看看,说风暖了一点,适合散步。
我搀着她下楼。她走得慢,每一步都像在和时间赛跑。风从河面吹来,掀起几缕发丝,她伸手按住头发,眼神远远望向水面。
“那天我们第一次在这儿吵架,你还记得吗?”她忽然问。
“当然记得。因为你不肯让我写完稿就跑出来找我。”
“那时候我真傻。”
“不,你是怕我跑远。”
“那现在呢?你还会跑吗?”
“不会了。”我握紧她的手,“我在这儿。”
她笑了,笑里有风,有光,也有一丝疲倦。
傍晚回家,她坐在沙发上发呆。我去厨房烧水时,听见她在轻轻哼歌。那是她年轻时常唱的一首老歌,旋律慢而深情。
我靠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嗓子发紧。
她看见我,笑着说:“你在干嘛?偷听?”
“听你的歌。”
“好听吗?”
“比风还好听。”
“那你写进去啊。”
“写了。”
“真的?”
“真的。写在心里。”
她笑着摇头:“油嘴滑舌。”
夜里,她早早睡下。我坐在书桌前整理稿子。文件夹里有她录的几段语音,都是那几天她偷偷练习做蛋糕的留言。
“今天面糊糊了。”
“第二次稍微好了点,但烤焦了。”
“第三次,应该能给他吃了。”
她的声音温柔又认真,每一句都像风从我心上掠过。
我点开录音反复听,直到屏幕上的时间跳到凌晨两点。
窗外的风停了,城市安静得只剩呼吸。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风也在倾听。
第二天一早,她精神似乎好了些。她坐在阳台上看书,阳光从肩头滑落。
“你在写什么?”她问。
“还是写风。”
“你真喜欢它。”
“是,因为它从你开始。”
“那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那风就成了你。”
她看着我,眼神柔得几乎透明:“周磊,我从没想过,有一天风也会让我害怕。”
“为什么?”
“因为它总在提醒我,时间在走。”
我走过去,轻轻把她拥进怀里。她靠着我,呼吸很浅,却有一种奇异的宁静。
“那就让风停一会儿吧。”我说。
——
傍晚,天又阴了。她睡得早。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起雾的城市,突然想起她的那句——“别皱眉”。
于是我笑了。对着倒影里的自己,对着风。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
“第231天。
风停在窗边,
她睡在梦里,
我在风声中等她醒。
原来风不是路的尽头,
是归途的方向。”
我放下笔,关掉灯,回头看她。她睡得安稳,嘴角带着一点笑。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风不是离别的信号,它是爱还在继续的证明。
窗外有风,却不再急。
它停在窗边,轻轻拂过她的发,像在低声说:
“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