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20日?阴转晴
清晨的风带着昨夜雨后的凉意。
我醒得很早,天色仍带着一层灰。空气里残留着雨水的气味,混着一点尘与泥的味道,潮润得像刚翻过的旧书页。
屋子很静,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汽车发动的声音。宁州的早晨从不喧哗,它的热闹总是从九点以后才慢慢苏醒。
我靠在床头发了会呆,忽然想到昨天那家“风渡”书店的灯光。那一幕像在梦里,暖黄的光落在木架与书页上,而那张旧照片静静夹在书中,像风吹落的一片旧叶——悄无声息,却又让人心里发烫。
我有点舍不得合上那一页的感觉。
洗漱完,我下楼去买早餐。那位摊主又在忙碌,她见我,笑着招呼:“小伙子,今天还来豆浆?”
我点头:“再加个包子吧。”
她一边装豆浆,一边闲聊:“今天要出太阳了,这风一吹,衣服都好晒。”
“嗯,是啊。”我接过袋子,忽然问,“您每天都在这儿卖吗?”
“早上在这儿,下午去另一头市场。干了快十年了。”她笑笑,“年轻的时候也去过外地,后来家里老人病了,就回来了。人啊,到哪儿都是活。”
她这话我听得出神。那句“到哪儿都是活”,听上去平淡,却像是一种生活的诀语。
我点了点头,轻声道:“说得真好。”
她摆摆手:“没啥好不好的,活着就得走。”
我带着这句话,走向公司。
上午的空气闷热。
会议室里开着空调,但空气仍有一丝湿气。知秋在讲项目的进度,她的语气很稳,指间的笔轻轻敲着桌面,节奏恰到好处。
“我们需要重新调整一下文案的主线。”她看向我,“那部分你最熟,下午能改完吗?”
我点点头。
她顿了顿,声音柔了一些:“别太拼,最近几天你明显又开始晚睡了。”
我苦笑:“你怎么知道?”
“昨天晚上十点半我给你发文件,你两分钟就回。”
我被她逮了个正着,只好笑着低头。
“你啊,还是老样子。”她摇摇头,眼神里却没有责备,只是淡淡的关切。
那种被人记得的小心思,让人心里莫名一暖。
午休时,她提议去楼下的便利店买咖啡。我跟着下去,外面天色开始放亮,云层散开,一束阳光穿透下来,落在街角的梧桐叶上。
“今天看样子要晴了。”她说。
“是啊。”我抬头望了望天,“宁州的天总是变得快。”
“风大嘛。”她笑,“不过风大也有好处,它能把很多事都吹淡。”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一种很深的感
她说的不是天气。
下午,我坐在工位前改文案。那段文字写着写着,忽然就变成了自己的独白。
“每个城市的夜都藏着一部分人的梦,有人赶路,有人迷路,有人站在路灯下不动,只为了等一句——‘你来了。’”
我看着这行字,愣了许久。
改文案的时候,我常常会不自觉地写进情绪,而这一次,那种感觉比以往更深。
也许,宁州真的在一点点改变我。
傍晚,知秋敲了敲我的桌面:“走吧,下班了。”
“你先走吧,我把这段收个尾。”
“你看,又来了。”她无奈地笑了笑,“走,江边去走走,不然你今晚又要写到半夜。”
我没再拒绝。
江边的风比昨天更柔。夕阳落在水面上,一层橙红的光波荡漾开去。街边的树影被风吹得摇曳,几只鸟从高处掠过,发出短促的鸣叫。
我们并肩走着。
知秋忽然问:“你觉得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宁州?”
我沉默了几秒,才说:“也许是怕自己走不出那段日子吧。”
“那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风又回来了。”
她轻轻笑了一下,眼神里有一丝亮光:“那就好。”
走到江湾桥时,她停了下来。江面上漂着几盏小灯船,是有人在放祈愿灯。光影在水上浮动,像一条条流动的梦。
“以前我们也放过。”她忽然说。
我愣了一下,记忆回到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时我们刚毕业,一起跑到江边许愿。她写下“愿我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风”,而我写的是“愿她能被风温柔以待”。
“你那盏灯后来飘远了。”她轻声说,“我一直以为它会沉。”
“没沉。”我说,“我看见它飘得很远。”
“那就好。”
风从江上吹来,吹乱了她的发丝。我伸手替她拨了一下,她没有闪避,只是静静看着我。那一刻,风似乎也停了。
夜深了,我们各自回家。
我打开房门时,窗外的灯光透进来,映出一片柔亮的影。桌上放着那本《活着为了讲述》,我拿起它,翻到那张旧照片所在的那页。
照片边角有点卷,像是时间自己也在微微叹息。
我看着那张照片,忽然笑了。
笑自己当年的青涩,也笑眼前的宁静。
有些人,有些地方,终究会在你兜兜转转之后,以另一种方式重逢。
【日记】
“第一百二十五天。晴。
宁州的风依旧,江边的灯依旧。
只是我不再是当年的我。
今天在桥边看见有人放灯,那光一点一点飘远,像梦。
知秋说,风能把很多事吹淡。
可我想,有些事不会被吹散,它只是被风藏进了更远的地方。
人生的路,也许并不是在寻找终点,而是在风的方向里,学会与自己和解。”
写完日记,我把灯关掉。窗外的夜色一点点吞没了房间,只剩下那盏街灯的光,透过窗帘落在墙上,亮着又暗下去。
风又起了。
我听见它在窗缝里低语,像在讲一个未完的梦。
我闭上眼,轻轻对自己说:
“明天,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