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耐的到来,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掘开了一处泉眼,带来了生存必需的给养,也带来了弥足珍贵的知识与方向。石化森林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似乎也因此被注入了一丝活力与……希望。
陈宫依旧是队伍的核心,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能力的初次觉醒和严重透支,让他如同大病初愈。他靠坐在岩壁下,不再急于行动,而是强迫自己静养,消化着吴耐带来的惊人信息,也适应着身体内部那股沉睡初醒、却又桀骜不驯的力量。他能够模糊地感觉到,自己与周围无处不在的雾气之间,建立了一种微妙而深刻的联系,不再是单纯的被笼罩,而是能隐约“触摸”到它们的流动与“情绪”。这种感知很模糊,却真实不虚。
王曦承担起了照顾他的主要责任。她利用吴耐提供的、效果远超普通草药的伤药,重新为陈宫处理伤口,配合着丫丫那神奇的安抚能力(她们发现只要丫丫待在附近,陈宫的精神恢复就会加快),陈宫的伤势和体力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在这个过程中,两人之间那种在血火中淬炼出的信任与依赖,也变得更加深沉。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明白彼此的关切。
朱莉则进入了近乎疯狂的工作状态中。吴耐带来的那些罕见的矿石、奇特的植物样本,以及他口中关于黑石山脉地质能量、异常磁场和“裂隙理论”的描述,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她不再仅仅局限于生物学和基因工程的角度,开始尝试将地球物理、能量学甚至一些近乎玄学的古老传说纳入了她的研究范畴。
她和吴耐,一个代表着最前沿的科技理性,一个代表着对古老大地最直观的感悟,两人竟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他们常常凑在一起,用树枝在地上写满复杂的公式和地质构造图,激烈地讨论着“寂灭之眼”的能量逸散模式、“初始之源”的可能形态,以及如何利用环境对抗那里的扭曲力场。
“看这里,老吴,”朱莉指着地上一个她自己构建的能量模型,“如果‘寂灭之眼’真是一个空间裂隙,那么它周围的能量梯度应该是呈指数级增长的,而不是线性。这意味着,我们可能不需要到达最中心,就会遇到足以撕裂普通物质的能量乱流。”
吴耐眯着眼,用他那根黑色木棍点了点模型边缘几个不起眼的节点:“没错,但大地并非死物。山脉本身会形成一种‘龙骨’,在一定程度上疏导和压制这些乱流。我年轻时勘探过的几条废弃的矿脉,很可能就是沿着这些‘龙骨’分布的……或许,我们可以把它们当作天然的能量屏障和安全通道。”
两人的讨论,为队伍的前进路线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理论支持。朱莉更是根据这些讨论,开始利用手头有限的材料,结合从机械坟场获得的能量核心,尝试制造一些新的装备。
她改进了“雾涌探测器”,使其能大致分辨雾气中蕴含的“惰性能量”和从“裂隙”逸散出的、更具攻击性的“异质能量”。她尝试用星纹石粉末和特定草药调配出一种能够短暂屏蔽精神干扰的熏香(效果待验证)。最重要的是,她开始着手改造队员们的主要武器,试图将能量核心的稳定输出与星纹石的共鸣特性结合,制造出能对能量生物或高密度护甲造成额外伤害的“破障弹头”,虽然目前还只是一个雏形,但已经让铁砧等人充满了期待。
万毗对吴耐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冰冷警惕,转变为一种带着距离感的认可。他认可吴耐对这片土地的了解,那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用双脚丈量出的智慧。两人偶尔会一起离开营地,在石化森林边缘探查。万毗教吴耐如何更隐蔽地行动,如何通过最细微的痕迹判断雾兽的种类和动向;而吴耐则指着某些奇特的岩石构造或植物分布,告诉万毗哪里可能隐藏着水源或危险的毒瘴。一种基于实用主义的默契,在猎人与地质学家之间悄然建立。
丫丫依旧是那个沉默的焦点。吴耐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这种兴趣并非掠夺性的,更像是一个学者面对罕见自然现象时的痴迷。他从不试图强迫丫丫做什么,只是静静地观察,偶尔会拿出一些闪烁着微光的漂亮石头或散发着清香的干枯花朵给她玩。令人惊讶的是,丫丫对吴耐似乎并不排斥,偶尔甚至会对他露出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这一天,吴耐和万毗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他们在距离营地不远的一处岩缝下,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仅有脸盆大小的浅水洼。水洼底部覆盖着一种乳白色的、会发出微光的苔藓,水质清冽甘甜,经过朱莉检测,几乎没有任何污染和毒素,还富含某种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
这简直是天赐的甘泉!不仅解决了饮水问题,那发光的苔藓也被朱莉小心采集,她怀疑这种能在如此恶劣环境下生存并净化水质的生物,可能蕴含着抵抗“异质能量”的秘密。
充足的饮水、有效的药物、宝贵的知识和明确的方向,让队伍的士气得到了极大的提振。连续几天的高强度休整和准备,每个人脸上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淬炼后的精悍和坚定。
陈宫感觉自己的力量恢复了大半,胸口的伤痛也基本平复。更重要的是,他对自身能力的掌控,在朱莉的指导和丫丫无形的辅助下,有了初步的进展。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强行清空大范围雾气,但已经可以在小范围内(大约半径五米)引导雾气变得稀薄,或者在一定程度凝聚雾气,形成短暂的视觉遮蔽。这种精细化的操控,消耗更小,也更具备战术价值了。
傍晚的时候,众人围坐在即将熄灭的篝火旁(用的是吴耐提供的、几乎无烟的耐燃苔藓),进行出发前的最后一次战术会议。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坚毅而沉静的脸。
“我们的物资已经重新分配整理,足够支撑我们穿越黑石山脉外围,抵达‘寂灭之眼’的边缘区域。”朱莉首先汇报,她面前摊开着最新的路线图和装备清单,“武器方面,常规弹药尽量节省,破障弹头目前只做出了十二发,分配给陈宫、万毗和灰枭。声波武器和圣光弹也进行了补充,但数量有限。”
吴耐接口道,他用木棍在地上画出一条蜿蜒曲折、标注了数个红点的路线:“根据我和朱莉的分析,以及我当年的记忆,这条路线是相对‘安全’的。我们会绕过‘毒瘴谷’的主谷,从侧面的‘风吼裂隙’穿过去。那里风力强劲,能一定程度上吹散毒瘴,但要注意潜伏在岩壁上的‘蚀骨飞蚁’和可能出现的、被风力吸引的飞行雾兽。”
他点了点路线中段的一个位置:“这里,有一处废弃的‘观测前哨’,是旧时代建立的,据说后来被一个叫‘守夜人’的小型组织使用过,也许还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或者至少可以作为中途的休整点。”
最后,他的木棍重重地点在这条路线尽头,一个用骷髅标记的区域:“这里,就是‘寂灭之眼’的公认入口——‘葬骨隘口’。穿过了那里,才算真正进入那片被诅咒的土地。根据资料记载和我自己的推测,‘钥分三’的信物,很可能就散落在隘口之后的不同区域之中。而‘守护者’……我也只是听过一些模糊的传说,它们可能是被裂隙能量扭曲了的强大雾兽,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气氛随着他的描述而变得肃穆。“葬骨隘口”、“守护者”,这些名字本身就充满了不祥。
陈宫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们经历了壁垒陷落的悲痛,经历了同伴牺牲的惨痛,也经历了死里逃生的侥幸。现在,我们拥有了新的力量,新的知识,新的同伴。”
他看向朱莉和吴耐:“我们有最聪明的头脑,为我们指引方向和提供技术支持。”看向万毗和灰枭等战斗队员:“我们有最锋利的刀刃和最精准的子弹,为我们清除障碍。”看向王曦:“我们有最坚定的后盾,保障我们的生命线。”最后,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丫丫身上:“我们还有……唯一的希望和指引。”
“我们的目标已经很明确——找到‘初始之源’,终结这场迷雾!”陈宫的声音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死去的战友,为了陷落在壁垒的同胞,为了所有在这片废土上挣扎求存的人!”
他的话语点燃了每个人眼中的火焰。复仇的火焰,希望的火焰,以及一种为更宏大目标而战的使命感。
“我知道前路充满未知的危险,甚至可能是有去无回。”陈宫站起身,环视了一圈众人,“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各司其职,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我们,就是刺破这迷雾的最后利刃!”
“出发!”陈宫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坚定的行动。队员们迅速而有序地熄灭篝火,清理痕迹,将所有的物资和装备搬上经过检查和伪装的越野车。
吴耐背起他那巨大的行囊,手中拄着一根木棍,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征途的无比期待与蠢蠢欲动。万毗检查了一遍猎刀和骨刺,他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朱莉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研究资料和新型装备打包。王曦也最后检查了一遍医疗包,确认药品和器械的完备。丫丫被陈宫抱上车,她安静地看着众人忙碌,怀里的娃娃似乎在注视着前方。
陈宫坐进副驾驶位,山猫发动了引擎。越野车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苏醒的巨兽。
车辆缓缓驶出,离开这片给予了他们宝贵喘息之机的石化森林,再次一头扎进了那无边无际、仿佛永恒不变的浓雾之中。
但这一次,队伍的气质已经截然不同。
不再是仓皇逃离的残兵败将,而是一支目标明确、装备精良、斗志昂扬的探索队伍。悲伤与愤怒被沉淀为他们前进的动力,迷茫被清晰的路线所取代,绝望被新生的力量与希望所驱散。
他们重整旗鼓,淬火成钢。
车轮碾过荒芜的大地,坚定不移地向着西北方向,向着那片被称为黑石山脉的禁忌之地,向着那个可能埋葬一切、也可能带来新生的“寂灭之眼”,一路前行。
征途,进入了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阶段。但每个人的心中,都燃烧着同样的信念——
无论前方是地狱还是天堂,他们都将一往无前,直到迷雾散尽,或者……把他们的生命全部耗尽。
黑石山脉的支脉,如同巨兽嶙峋的脊骨,沉默地横亘在前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按照吴耐指引的路线,陈宫小队离开了相对“安全”的石化森林,开始真正进入了这片生命的禁区。
环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恶劣。空气也更加的稀薄,带着一股硫磺和金属混合的刺鼻气味。雾气不再是均匀的灰白,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或墨绿色,仿佛蕴含着剧毒。地面覆盖着松软的、如同骨灰般的火山灰,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不时有尖锐的黑色岩石刺破灰烬,如同潜伏的利齿。扭曲的、通体漆黑的枯树张牙舞爪地指向天空,仿佛在死前经历了极致的痛苦。
这里的声音也极其稀少,死寂虽然是主旋律,偶尔也会被远处滚落的碎石声或不知名怪物的悠远嗥叫所打破,更添加了几分恐怖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