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边上打杂的陆砚可以隔着屏幕将女孩看得仔细——
羽绒服半开、内里一件高领毛衣,举着自拍杆的苏棠还化了淡妆:
底妆清透,刷了睫毛,唇色是奶茶色的滋润款。
不得不说,画面中的女主播确实嫩得能掐出水来。
刚刚开播两三分钟便有了二十个人,她慌没慌没看出来,旁边的男人明显能察觉自己身体一僵,离画面远了一些。
“直播间的友友们大家好,我们现在已经来到‘噪点宣言’的艺术展啦~你们看,我的自拍杆上就贴了朋克贴纸哦......嗯,旁边的人?”
此时,名为‘在下历遍诸天寻宝藏’的水友弹幕飘过:棠棠,你旁边的人有点可疑啊?
事实上陆砚自己也不清楚,女主播口中的打杂究竟要做什么,可随后便晓得了:
“哎呀这位朋友真细心,一眼就看到我叔叔了——”苏棠招手,“过来和大家打个招呼呀!忘了说,今天我们是中青两代人的视角一起观赏艺术展哦。”
不知直播间的水友能不能信,可旁边的陆砚足足花了三秒才理解,自己有了角色。
不仅如此,似乎在直播的压力下,一股不得不配合的责任感裹胁着他接受‘叔叔’的使命。
男人扯着假笑、不情不愿凑过来半边身子。
看艺术的水友们似乎更偏爱八卦消息,仍在问个不停。
“嗯,是亲戚,很亲的那种。”
苏棠另一只手扯了扯袖子,陆砚完全撞进画面。
画面中,女孩和平时看上去差不多,可他自己,却因为僵硬的肢体而显得有了些‘中年古板’的味道——脸很年轻!年龄也很年轻!
忽然当特工的何皎皎:主播这是在哪?我能来艳遇吗?
陆砚不懂为什么这条弹幕被特殊标记了,只是看着直播间来到了五十人,脑子出现了画面:
一个班级、一群学生,在讲台下直愣愣看过来。
“我们在静安大风堂美术馆,当然可以来艳、偶遇啊......”苏棠再度拉了拉袖子,为防止逃跑,这次更是直接挽了上来,“咱们没空来看的友友们可以跟着我们来看一看这个展,对了,我叔叔比较懂这些,让他给大家讲解一下,现在小朋友们请鼓掌欢迎~”
哪有掌声?哪有小朋友?
谁来讲解?!
一道重锤猛然砸下,大概就像‘等朋友蹦极、时刻拿着手机准备收集其破防画面的损友,一不小心自己被送上了悬崖边、偏偏他还从未知晓自己是恐高的’!
慌,源于未知。
陆砚是慌的,却不似六神无主、大脑空白那样慌:
“向直播间的各位问好。世界是个草台班子,其实我也不是很懂。线下见过......棠棠的朋友肯定知道,小丫头爱开玩笑,也开得起玩笑......”
内心已经骂娘,但团队精神死死绑定着他,迫使其硬着头皮往前走。
同时,搀在一起的两人也在默默往前走。
彼时展览已经开放,展厅来了一拨人,直播的两人默契配合着,一人主讲的时候、另一人则通过搀着的手牵引方向,往噱头足的地方走。
“呃,关于这种改造的二胡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但一件物品总归是有它的语言的......”
一口气熬过了开场白,到了介绍环节。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陆砚不经意看见直播间人数达到七十七人,各种弹幕询问‘这男的是谁?’、‘棠棠恋爱了?’之类的问题。
他努力强迫自己不分心,强迫自己快点编个合理的说法,结束这段荒谬的向导之旅。
“叔叔,是不是就像咱们遇到外国人,语言不通但是可以摇头点头?”
旁边的小侄女挽着手,脑袋钻进画面,两人再次同框。
“是的,是的......”
“我叔叔是比较传统的艺术家,对,我们是亲戚啦......物品是有语言的,你继续说。”
换了一口气,紧张渐渐消退,尤其是小臂上还缠了一只手的情况下,更是底气的来源。
“咱们看这古筝,原本的尼龙弦换成了粗铜丝、还连了电路板,虽然是古筝的外型,但——”
“哐当!”
突然一声响惊得他肩膀微缩——是踩在展台前嵌的长条状的金属板了。
弹幕及时飘过:棠棠,你叔叔还没我家刘哥胆子大,对了,刘哥是高贵的串串狗。
而脚下打破安静观赏默契的金属板也仿佛在说‘去他吗的高雅,燥起来’。
自始至终紧绷着的陆砚自然看到了弹幕。
吸了口气:
“我是专业的,”感觉到小臂被捏了下,他笑了笑,“我觉得这古筝在说,我是大粪,别来踩我。”
苏棠左右看了看,见留子不在旁边,没绷住,笑了。
......
从宾馆出来,陈禹搭上出租车,去了家蛋糕店。
进店店员给了个平板让其选择样式尺寸,看着眼前一张张图片,他的心也渐渐鲜活起来。
人是需要能量的,而同一个环境里能量有限,因此自认为守着真心的男人,去别的地方挖掘能量、带回家里。
选了两款蛋糕,一份装饰品,他给陆砚发了条消息:
‘颜颜后天生日,来我家一起吃个晚饭。’
......
“那么直播间的家人们,你们是什么看法呢?现在我们开启连麦,有想交流的可以上来说说呀!”
侄女一贯的活泼加可爱,直播间居然能维持小一百来人。
那阵子略微酥麻的劲过去以后,陆砚也打开话匣子,渐渐适应下来。
甚至有空的时候会故意捏苏棠一下,看看小姑娘是如何在‘家人们’眼前面不改色的。
“喔!是‘在下历遍诸天寻宝藏’的友友上了麦,请问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咳咳,”对面清了下麦,是个猥琐男声,“棠棠,我想问问你叔叔。”
“好呀,他被我拴着呢,跑不掉!”
一个换位,被甜美笑容女孩恶狠狠踩了一脚,陆砚顶上前。
“你好。”
“哥们,你讲话头头是道的,我很欣赏你。”
好狂的口气,大概是那种‘跑到评论区下面教人写作的巨佬’类型。
“谢谢,咱们有什么想要交流的吗?”
“嗯,你能不能解读一下最新的俄乌局势?”
“...”
一句‘你踏马的’紧急在声道刹车。
这时候他才知道,直播的尴尬时刻是如此难熬。
好在苏棠贴心接管画面,拉了下一个水友上麦。
“喂?我?”
听声音是个学生,学生一般不会让人下不来台。
陆砚悄然挤走苏棠,回到画面中央,准备找回场子。
“我靠!哥们哥们,是我吗?”
“是你。”
他的嘴角已然流露微妙笑容,小男孩挺可爱的——等等,自己这个笑容和杨嘉看自己的笑容是不是有点相似了?
“哥们,我有一个问题,我有一个问题。”
苏棠憋笑控场:
“这位直播间的水友说话自带回音特效,关键还是自己配的,很有风格......请问你有什么问题呢?”
“我想问一下你叔叔......对叙利亚的局势怎么看。”
“...”
男人脸黑,而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了对话。
女孩接着憋笑圆场:
“咱们一个一个作品看过去哈,叔叔你别生气。”
这声叔叔是绝杀,陆砚彻底胸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