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刚被朝阳揉碎,星家老宅的晒谷场就醒了。晾衣绳在两株老樟树间绷得笔直,露水顺着绳结往下滴,在青砖地上晕开细小的湿痕。星虎拎着满满两桶洗净的衣物走出厨房,胶鞋踩过带露的青草,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他左手虎口的旧疤在阳光下格外清晰,那是早年与暗影兽缠斗时留下的痕迹,如今握着晾衣杆倒比握虎魄刀更顺手。
“星虎哥,我来搭把手!”王一一踩着木屐跑过来,马尾辫歪歪斜斜地晃着,发尾还沾着片没捋干净的柳叶。她伸手去接水桶,袖口滑落露出半截小臂,几道浅淡的划痕是昨天帮星楠楠摘野果时被荆棘划的。星虎往旁边侧了侧身,把较轻的那桶递过去:“小心点,桶沿滑。”话音未落,王一一已经趔趄着站稳,吐了吐舌头往晾衣绳那边走,发间的柳叶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月末路抱着叠好的床单从厢房出来,素色的布料上还带着皂角的清香味。他走路总爱微微前倾,像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深蓝布衫的袖口磨得发亮,那是常年握笔绘制星图留下的痕迹。“楠楠呢?不是说要学晾床单吗?”他抬头望向屋檐下,看见星楠楠正踮着脚够竹竿,小短手抓着床单边角乱晃,布料拖在地上沾了些草屑。
“月末哥哥快看!我能把床单甩起来!”星楠楠的欢呼声刚落,床单就像朵失控的白云扑下来,正好罩住了从柴房出来的叶影。布料滑落时,叶影耳后的银饰轻轻作响,那是星虎上次去西域带回来的护身符。他顺手捡起床单上的草屑,指尖划过布料上细密的针脚——这是王一一昨晚连夜补好的,边角处还留着她独特的十字针法。“先把边角对齐,像这样抓住两端。”他握住星楠楠的小手往后退,床单在晨光里渐渐舒展成平整的长方形。
月初十抱着一摞绣着星辰图案的帕子走来,青布帕子上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手腕上戴着块旧怀表,表带磨得发白却擦得锃亮,那是他失踪的师父留下的遗物。“楠楠,这些帕子要晾在阴凉处,银线晒久了会变暗。”他说话时总爱轻轻摩挲怀表,指腹在刻着星图的表盖上反复划过。星楠楠立刻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小手指着帕子上的北斗七星:“十叔叔,这个是不是和你星盘上的一样呀?”
“小心别摔着。”叶星梦端着铜盆从屋里出来,盆沿搭着几双刚洗好的布鞋。她发尾用素银簪绾着,鬓边别着朵晒干的茉莉,那是星楠楠昨天给她插的。走到晾衣绳旁时,她忽然弯腰捡起根掉落的晾衣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叶影的手背,两人同时往回缩了缩手,叶影耳后的银饰又轻轻响了起来。“昨晚下过小雨,绳上滑,晾的时候多夹几个夹子。”叶星梦轻声说,把布鞋挨个挂在绳上较低的位置,鞋尖朝着阳光的方向。
星虎正把一件洗得发白的劲装往绳上挂,那是他穿了多年的旧衣,肩头补过的补丁在阳光下泛着浅黄。听见叶星梦的话,他抬头看向晾衣绳尽头:“最东边那截绳松了,月初十,借你怀表链用用。”月初十笑着解下怀表,链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小心点,这可是师父的宝贝。”星虎接住链子,纵身跃起抓住绳头,怀表链绕着树干缠了两圈,坠着的表身轻轻晃动,与叶影耳后的银饰形成奇妙的共鸣。
王一一蹲在地上整理刚晾好的衣物,忽然发现星楠楠不见了踪影。“楠楠?”她刚要起身,就看见小家伙抱着只湿漉漉的小奶猫从柴房跑出来,猫爪上的水珠滴在青砖上,晕出一串小梅花。“它掉进油缸里啦!”星楠楠的裤脚全湿了,却把小猫护在怀里不肯撒手。叶影立刻走过去,从怀中掏出块干净的帕子——那是叶星梦昨天给他绣的,边角绣着细小的叶纹——小心翼翼地擦着小猫的绒毛。
“先把猫抱去灶房烤火,我去拿干净裤子。”叶星梦转身往厢房走,发间的茉莉轻轻晃动。月末路已经找来了细麻绳,正帮星虎加固中间的晾衣绳,两人配合着拉紧绳子,布料在风中轻轻飘动,皂角香混着青草味漫开来。月初十蹲在地上教星楠楠系鞋带,怀表放在旁边的石阶上,表盘反射着细碎的阳光:“系成蝴蝶结,这样跑的时候就不会散了。”
星虎靠在樟树上歇脚,看着晾衣绳上的衣物在风中舒展。王一一正踮着脚给叶星梦的帕子调整夹子,马尾辫扫过脸颊也没察觉;月末路在检查床单的边角,手指划过布料时格外轻柔;叶影抱着烘干的小猫坐在石阶上,叶星梦正帮他拂去肩上的草屑;月初十教完楠楠系鞋带,又拿起帕子研究上面的星图;星楠楠趴在猫旁边,小手轻轻挠着猫下巴。阳光穿过樟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晾衣绳上的衣物随风摆动,像是串起了一串流动的时光。
“中午吃艾草粿吧?”王一一忽然提议,指尖捏着片刚摘的樟树叶。星楠楠立刻举着小手欢呼,小猫被惊得“喵”了一声,从叶影怀里跳下来,踩着晾衣绳下的阴影跑远了。叶星梦笑着点头,伸手去接王一一递来的树叶,指尖相触时两人都笑了。星虎看着眼前的景象,握紧了手中的晾衣杆,虎口的旧疤似乎不再那么清晰——原来比虎魄刀更有力量的,是这晒谷场上随风飘动的衣物,是晨光里细碎的笑语,是这平淡时光里藏着的温暖羁绊。
樟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晾衣绳上的衣物渐渐被阳光晒得蓬松。怀表的滴答声、小猫的叫声、众人的笑语混在一起,随着风穿过老宅的庭院,落在每一件晾晒的衣物上,酿成了时光里最温柔的味道。星虎抬头望向天空,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脸上,那些曾经的硝烟与厮杀,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晾衣绳上的清风与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