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被所有人忽略的茶楼角落里，那个身着玄衣的斗笠客自始至终都坐在原位，连姿势也不曾改变。
他手边的茶杯分明已经布满裂纹，可不知何故杯中茶水却没有渗出来一滴。
更奇怪的是，方才贺家的人闯进来搜查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位置，领头壮汉的目光好几次扫过斗笠客，但每次都跟眼瞎了似的直接掠过去，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
直到最后那伙人也只是翻查了他旁边的空桌，对他本人视而不见。
而就在贺家的人离开后，那个年轻修士险些脱口而出“某某人”的名字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斗笠客搭在桌沿的手突然蜷缩起来，随后便用指节重重敲击了一下桌面。
等到那群没心没肺的低阶修士开始聊灵石价格后，斗笠客才再次拈起桌上那杯凉透的茶，送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贺家的走狗搜查茶楼时提到的内容让他想起了那段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往事，关于某些大宗门私底下进行龌龊勾当的见闻也随之浮上心头。
其实他原本只想在此地暂歇片刻，万万没想到竟会听见这样的消息。
“下界……炉鼎……”
他放下茶杯，斗笠黑纱后传出的声音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质感，但这洞悉世事的漠然口吻却绝非这个年龄段之人所能表现出来的。
紧接着，这头戴黑纱斗笠的玄衣少年倏然站起身。
他的身影上一秒还立于原地，下一秒就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茶楼门口，这如同瞬移般的动作直接跨越了中间的距离。
一个伙计端着托盘走过来，准备给坐在门边那桌客人续茶，刚才那一瞬间他恍惚感到有阵疾风擦着自己的胳膊掠过，可等他回过头去看，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
“怪了……”伙计嘀咕了一声，纳闷地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忙得焦头烂额产生了幻觉。
……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此时的栖云城郊外树林比白日里更加安静，除了夜风拂过树梢发出的轻响之外，就只能偶尔听见一阵不知名鸟类飞过时羽翼划破空气的扑簌声。
不久前，卫莲从河边农户家“借”了一身粗布短打，给自己换了个造型。
虽说这条缀满补丁的裤子委实短了点，只能穿到小腿肚子，导致看起来不怎么雅观，但总归比先前那件样式扎眼得跟戏服没差别的长衫更便于活动，实用性优先。
他一边以极快的速度穿行于林间一边仔细感受着体内这种……根据楚天宸的科普，名为“灵力”的新力量——这力量十分神奇，流淌至身体各处时不仅缓解了他舌根处的剧痛，还能像内力和暗物质一样强化体质。
可尽管如此他仍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后方很可能有追兵，而前路似乎也不太平，而且越往山林深处走，他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因为，这地方不太对劲。
放眼望去，沿途树木的表面漆黑如墨，从裸露在外的树冠和枝桠到连株拔起的根系皆成焦炭，整片区域的地面也是岩石碎裂，泥土板结，呈现出类似火灾过后的灰黑色。
这规模和破坏强度……应该不是普通的山林野火，甚至不像他认知中自然雷暴所能造成的景象。
他停下脚步，俯身捻起一点焦土搓了搓，脑海中浮现出第三个世界的高阶魔法师施展大型雷系法术时的场景——不对，普通雷系魔法做不到这个程度，导致此地变成这般惨状的真正原因恐怕远超自己的想象。
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种来自高维度的力量碾压，或者说规则层面的惩戒。
难道……这就是雷劫？！
他心神一震，猛然想起楚天宸科普过的另外一个知识点。
迄今为止他已经历过三个截然不同的任务位面，深知这些世界的超凡力量一旦达到某种高度的确可以引发乃至制造出天灾级别的现象。
不能继续走了。
他站直身体看了一眼远方黑黢黢的山林，心下已有决断。
这种情况未明的区域对空有灵力却不知如何运用的自己而言太过危险，前方的敌人说不定比几个纨绔子弟派来的追兵可怕得多，贸然闯入那险境无异于自寻死路。
然而正当卫莲改变方向准备绕路之时，只听见“咻”的一声，他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完全是凭借千锤百炼出来的战斗意识做出预判，硬生生拧转腰腹，将前冲之势改为侧滑，就地一个翻滚。
“嗤啦！”
他原本站位正前方那棵成人腰粗的枯木竟被一道肉眼难以捕捉其轨迹的流光整个贯穿，树干上赫然可见一个前后透亮的窟窿。
卫莲半蹲起身，这才看清那险些将他扎个透心凉的东西居然是一柄剑！
只见那通体泛着青光的剑“嗖”的一下绕着枯树飞了半圈，而后悬停于离地数尺的高度，剑尖自动调转方向后再次对准了他。
卫莲心如擂鼓，纵然已有准备，可亲眼目睹这自动飞行的剑仍觉震撼不已，刚才他但凡慢上些许，被这飞剑贯穿的就不是枯木，而是他的身体了。
这就是修仙世界的攻击手段？！
“身手不错。”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从被雷劫余波殃及的焦黑灌木丛后走出，看向卫莲的眼神带着几分诧异，但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区区一个炼气……嗯？连炼气期都算不上的凡人，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躲开我这一剑，也算是天赋异禀了。”男人笑了笑，但他身上盛气凌人的压迫感并未因为这个笑容有所减轻。
卫莲定睛望去，发现这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看设计明显是某个门派统一制式的藏青色劲装，虽其貌不扬，但眼神冷肃如铁，足以使人印象深刻。
这人很强。
卫莲只看一眼便做出了大致评估，他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修为层次，但可以对比自己以前交手过的敌人——眼前之人的实力可能已经超过了第三个世界的高阶剑士和魔法师，远非贺循那几个酒囊饭袋可比。
这是一个真正的修行者。
不等卫莲得出更多推断，来人已主动表明了身份，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多么高傲，但十分强硬：“我名耿千河，乃是栖云贺家的门客，奉我家公子之命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