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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地传到了听雨轩。

贾瑛正歪在窗下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那个荷包,指尖摩挲着上面清雅的翠竹绣纹,嘴角噙着一丝慵懒又满足的笑意。林黛玉坐在他对面的绣墩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不时飘向那个荷包,脸颊微红。探春、迎春、惜春几个姐妹也在,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昨日放榜的盛况,还有贾瑛那番“怕自己太英俊引起骚乱所以只能考探花”的歪理,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三爷!姑娘们!不好了!二老爷…二老爷在怡红院动了大怒,正拿着大棍子打宝二爷呢!打得可凶了!”

“什么?” 众人都是一惊。

探春连忙问:“可知为了什么?”

小丫鬟摇头:“只听说二老爷考问功课,宝二爷答不上来…又…又撞见二爷和袭人姐姐…总之气极了!”

贾瑛一听,原本慵懒的神情瞬间变得兴致勃勃,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光芒。他猛地坐起身,将荷包小心地塞回怀里,抚掌笑道:“哟!咱们宝兄弟终于要‘大器晚成’了?这顿‘竹笋炒肉’挨得值啊!走走走!这等‘盛事’,岂能错过?同去同去!” 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率先站起身。

林黛玉看着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忍不住抿唇偷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也放下书卷,跟着站了起来。其他姐妹虽然担心宝玉,但也好奇,纷纷起身。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怡红院。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贾宝玉那杀猪般的哭嚎和二老爷贾政的咆哮怒骂,还有棍棒击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

“住手!快给我住手!” 一个苍老却威严十足的声音响起,带着急促和心痛。是贾母闻讯赶来了!

“我的儿啊!我的宝玉!你这是要打死他吗?!他纵有千般不是,也是你的亲骨肉啊!” 王夫人哭天抢地的声音紧随其后。

贾瑛等人进去时,正看到贾母被鸳鸯搀扶着,颤巍巍地挡在贾宝玉身前,怒视着贾政。王夫人则扑在贾宝玉身上,抱着他哭得肝肠寸断。贾政手里还提着棍子,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显然余怒未消。贾宝玉趴在春凳上,臀部衣衫破碎,露出的皮肉一片红肿紫胀,高高隆起,如同发面馒头,惨不忍睹。他哭得嗓子都哑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看见贾母和王夫人,更是委屈得嚎啕大哭。

“母亲!您别拦着!这个孽障,今日若不打死他,来日必成祸害!” 贾政犹自愤愤不平。

“打!你连我一起打死好了!我一把老骨头,也省得看着你作践我的宝玉!” 贾母气得用拐杖顿地,老泪纵横。

“老爷!您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没教好宝玉!您饶了他吧!” 王夫人哭喊着护住儿子。

场面一片混乱。

贾瑛等人进来,贾政才勉强压下怒火,哼了一声,将棍子丢在地上。贾母和王夫人只顾着心疼宝玉,也顾不上招呼他们。

袭人等丫鬟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哭得几乎虚脱的贾宝玉从春凳上扶起来。他双腿发软,根本站不住,只能由两个小厮半扶半抱着,挪到里间的床上趴下。每动一下,都牵扯到臀部的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哀嚎不断。

众姐妹这才上前探望。探春、迎春、惜春看着宝玉那惨状,都面露不忍,轻声安慰了几句。薛宝钗也上前,温言劝慰道:“宝兄弟,快别哭了。老爷也是望子成龙,一时气急了。你且好生养着,莫要再惹老爷生气了。” 她语气温柔,递上一方干净帕子。

贾宝玉趴在柔软的锦被上,臀部火辣辣的剧痛让他生不如死。他泪眼朦胧,正想跟宝姐姐诉诉委屈,目光却猛地捕捉到站在众人稍后、被贾瑛有意无意护在身侧的林黛玉!

刹那间,仿佛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贾宝玉只觉得眼前一亮!林妹妹!是林妹妹来看他了!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身体的痛苦!他痴痴地望着林黛玉那张清丽绝伦、此刻带着一丝淡淡疏离和怜悯的脸庞,眼神直勾勾的,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

“林…林妹妹…” 贾宝玉的声音因疼痛和激动而嘶哑颤抖,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你…你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我…我便是死了…也值了…” 他挣扎着想抬起头,目光灼灼,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痴迷。

林黛玉被他这直勾勾、毫不掩饰的炽热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尤其是那句“死了也值了”,更是让她蹙紧了秀眉。她微微侧身,避开了他那令人不适的视线,声音清冷而疏远:“宝二哥又胡说了。好生养伤才是正经。” 语气平淡,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贾宝玉见她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心中更急,还想说什么:“林妹妹,我…”

“哎,宝兄弟!” 贾瑛适时地一步上前,挡在了林黛玉身前,彻底隔断了贾宝玉那痴迷的视线。他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弯下腰,看着趴在床上、狼狈不堪的贾宝玉,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你,这又是何苦呢?二叔打你,也是恨铁不成钢啊!想想我,想想你兰兄弟,再看看你,宝兄弟,你得争气啊!”

他拍了拍贾宝玉没受伤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地让贾宝玉疼得呲牙咧嘴,继续用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口吻谆谆教诲:“咱们都是贾家的爷们儿,这肩膀上扛着的,是祖宗的荣光!你看看我,” 他挺直腰板,指了指自己,“封伯爷,中解元,那都是靠真本事,靠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换来的!虽然苦点累点,可为了家族,为了前程,值啊!宝兄弟,你天资聪颖,远胜于我!只要你肯收收心,把用在吃胭脂上的心思,挪那么一点点到四书五经上…”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贾宝玉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加重了语气,“下次金殿传胪,三元及第,也不是不可能嘛!到那时,二叔高兴,老祖宗高兴,连林妹妹…咳咳,连大家也都为你高兴不是?”

他这番话,句句在理,字字诛心!尤其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林妹妹”,更是如同一把钝刀子,狠狠戳在贾宝玉的心窝上!什么头悬梁锥刺股?什么吃胭脂的心思?什么三元及第?这分明是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撒盐,还要笑眯眯地问他盐够不够咸!

贾宝玉只觉得胸口发闷,喉头腥甜,眼前发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晕过去!他死死瞪着贾瑛那张带着“关切”笑容的脸,只觉得比那沾血的棍棒更让他恐惧和憎恶!

“噗…” 林黛玉站在贾瑛身后,听着他那番“语重心长”的劝诫,看着贾宝玉那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实在忍不住,连忙用团扇掩住口,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这个促狭鬼!分明是来落井下石、伤口撒盐的!

贾瑛仿佛没看到贾宝玉那想杀人的眼神,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宝兄弟,你好好养伤,也好好想想哥哥我的话。养好了身子,就发奋读书!哥哥我还等着跟你同科殿试呢!” 说完,他直起身,对着众姐妹一扬手,笑容灿烂无比:“走了走了!让宝兄弟静养!咱们别打扰他用功…呃,养伤!”

他大笑着,转身就往外走,那笑声在贾宝玉听来,如同魔音贯耳。林黛玉忍着笑,立刻紧随其后。探春、迎春、惜春也强忍着笑意,说了两句“宝二哥好生休养”的场面话,也跟着走了。

薛宝钗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青瓷药瓶递给袭人,声音依旧温婉平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袭人姐姐,这是上好的玉露生肌膏,化瘀止痛有奇效。给宝兄弟用上吧。” 她看了一眼床上如同死鱼般的贾宝玉,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和疏离,“宝兄弟好生养着,莫要多思多虑了。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 说完,她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便转身先一步离开了。那离去的背影,端方依旧,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淡漠。

热闹的怡红院,瞬间冷清下来,只剩下贾宝玉趴在床上,臀部剧痛,心口更是如同被挖空了一块,冰冷绝望。袭人含着泪,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每一次触碰都引来他一阵痛苦的抽搐和绝望的呻吟。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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