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天光大亮时,黑风峡外的平原却异常安静。
往日里准时响起的号角声迟迟未现,洛斯军的营寨静悄悄的,只有零星的炊烟从帐篷顶端升起,在晨风中缓缓散开——西蒙斯终究还是选择了休战。
这一决定,恰好正中林恩下怀。
当斥候来报“洛斯军无进攻迹象,似在休整”时,林恩紧绷了多日的肩膀终于微微松弛,他靠在山坡的岩石上,望着峡口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连续十余日的鏖战,银鹰军早已是强弩之末:能战之士不足六千,大多带着伤,有的手臂被砍得深可见骨,只用布条简单包扎便继续守在阵前;
有的腿上中了箭,却依旧拄着长矛站在栅栏残垣后;连后勤兵都拿起了兵器,填补到防线的缺口处。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一日。”
林恩的声音带着沙哑,却依旧清晰,“优先救治重伤员,轻伤者协助清理战场;炊事班立刻生火做饭,让弟兄们都喝上热汤;另外,派两队斥候,密切监视洛斯军动向,一有异动,立刻回报!”
传令兵刚跑下去,霍恩爵士就拄着断矛走了过来。他的左臂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了腰杆:“大人,西蒙斯突然休战,会不会有诈?”
林恩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远处的洛斯军营:“他比我们更需要休整。洛斯军折损近半,士气低落,再打下去,不等我们崩溃,他们自己就先乱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才让斥候盯紧他们——这一日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是喘息的机会,更是调整布防的关键。”
霍恩爵士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振奋:“大人是想趁着休整,重新布置防线?”
“没错。”林恩起身,走到峡口的防御工事旁,指尖划过被砍得面目全非的栅栏残垣,“之前的防线太依赖栅栏与壕沟,如今栅栏被毁,壕沟被填,必须重新打造新的防御。你看,”他指向峡口两侧的山坡,“这两侧山坡陡峭,易守难攻,我们可以在坡上多挖些陷阱,埋上尖木与绊马索;峡口的核心位置,用原木与石块垒成临时堡垒,让长矛兵守在里面,既能抵御进攻,又能节省兵力;另外,那两条密道,也要派专人看守,防止西蒙斯趁机偷袭。”
霍恩爵士连连点头,立刻转身去安排。银鹰军的士兵们听到“休整”的命令,先是愣了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医疗帐篷外,伤员们排着队,军医们拿着简陋的工具,咬着牙为重伤员处理伤口。没有麻药,士兵们便咬着木棍,任由军医剪开被鲜血浸透的盔甲,刮去伤口周围的腐肉,再用煮沸的烈酒消毒。惨叫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哼一声——他们早已习惯了战场上的伤痛,只要还能握起兵器,就不算真正倒下。
战场中央,负责清理尸体的士兵们正默默搬运着战友与敌人的尸体。他们将银鹰军的士兵尸体整齐地摆放在一起,用干净的布条盖住脸庞,准备稍后集体掩埋;洛斯军的尸体则被拖到远处的空地,堆成一堆,浇上煤油点燃——一来是为了防止瘟疫,二来也是为了节省时间。火焰升起时,浓烟滚滚,映着士兵们麻木却坚定的脸庞。
炊事班的士兵们则架起了数十口大锅,从峡后的山泉里打水,将仅存的粮食倒进锅里。虽然只有简单的小麦与少量腊肉,却依旧香气四溢。当第一碗热汤盛出来时,士兵们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汤水流进胃里,驱散了连日来的寒冷与疲惫,不少人眼眶微微泛红——这是他们十多日来,第一次喝上热汤。
林恩则亲自带着将领们,在峡口各处巡查,调整布防。他先是来到左侧山坡,看着士兵们在坡上挖掘陷阱:深约两米的陷阱里,密密麻麻地插着削尖的原木,顶端用枯枝与干草掩盖,远远望去,与地面别无二致。“再挖深一些,”林恩蹲下身,用剑鞘戳了戳陷阱底部,“至少要三米深,才能确保困住骑兵与步兵。”士兵们立刻应声,加快了挖掘的速度。
接着,他们来到峡口的核心位置。士兵们正用原木与石块垒建临时堡垒,原木之间用泥浆加固,石块则堆在堡垒外侧,形成一道矮墙。“堡垒内侧要留出射击口,”林恩指着堡垒的墙面,“让弓兵能从里面向外射箭,虽然箭支不多,但也要发挥最大作用。”雷纳德爵士立刻点头,指挥士兵们在墙面上凿出一个个细小的射击口。
最后,林恩来到那两条密道的入口。密道入口被伪装成乱石堆,只有熟悉地形的士兵才能找到。他让士兵们在密道内设置了三道关卡,每道关卡都有十名刀斧手驻守,关卡之间还埋了绊马索与铃铛——只要有人闯入,铃铛一响,刀斧手们就能立刻做好准备。“这两条密道是我们的底牌,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林恩对守在这里的士兵们道,“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这里,绝不能让洛斯军从这里钻进来。”
士兵们齐声应道,眼神坚定如铁。
与此同时,洛斯军的营寨内,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西蒙斯坐在帅帐内,看着麾下将领递上来的伤亡统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十多日的鏖战,二十多万大军如今只剩不足十五万,重装骑兵几乎全军覆没,轻骑兵也折损了近半,粮草更是所剩无几。
“大人,咱们的粮草最多还能撑三日,”副将小心翼翼地开口,“而且士兵们的士气太低,不少人都在偷偷议论,想要撤退……”
“撤退?”西蒙斯猛地拍案而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二十多万大军,围攻一个小小的黑风峡,十多日都没能攻破,现在撤退,传出去,我西蒙斯还有何颜面见洛斯的百姓?还有何颜面见国王陛下?”
副将吓得低下头,不敢再说话。帐内的将领们也噤若寒蝉,纷纷垂下眼眸——他们都知道西蒙斯的脾气,此刻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西蒙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目光扫过众人:“这一日的休整,不是让你们懈怠,而是让你们重新整肃军纪,补充物资。传我命令:所有士兵,今日必须吃饱喝足,明日一早,全军出击!谁再敢提‘撤退’二字,立斩不赦!”
“是!”将领们齐声领命,转身快步出帐。帐外很快传来阵阵吆喝声,士兵们被召集起来,开始整理盔甲与兵器,虽然脸上依旧带着疲惫与恐惧,却在督战队的威慑下,不敢有丝毫懈怠。
夕阳西下时,黑风峡的风渐渐凉了下来。银鹰军的防御调整已基本完成:两侧山坡布满了陷阱,峡口的临时堡垒也已建成,密道被牢牢守住,士兵们虽然依旧疲惫,却比清晨时多了几分精神。
林恩站在临时堡垒上,望着远处的洛斯军营,手中握着一枚从敌人尸体上捡来的箭支。箭杆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却依旧能感受到昨日的惨烈。他知道,这一日的休整,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明日,当太阳再次升起时,黑风峡的血战,将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惨烈。
可他没有丝毫畏惧。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士兵们,他们正围坐在篝火旁,分享着仅有的食物,谈论着家乡的亲人。火光映在他们脸上,驱散了疲惫,却点燃了心中的信念。
“大人,夜深了,该休息了。”霍恩爵士走过来,轻声道。
林恩点头,却没有挪动脚步。他望着星空,手指轻轻敲击着剑柄,心中默默盘算着明日的应对之策。这一日的休整,不仅是身体的恢复,更是意志的凝聚——他要让每一个士兵都知道,只要他们还在,黑风峡就绝不会被攻破;只要他们还在,东境的土地就绝不会落入敌人手中。
夜色渐深,黑风峡的风带着寒意,却吹不散营地里的篝火,更吹不散士兵们心中的坚定。双方都在舔舐伤口,都在默默积蓄力量,等待着明日的决战。
这场鏖战,终究要在血与火中,决出最后的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