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军看着被塞进自己公文包里的那份牛皮纸袋，感觉那不是一份材料，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整只手都在剧烈地哆嗦。
“你……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他猛地将公文包甩在地上，像是要甩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张西范！你这是在逼我去死！这是在拉着所有人跟你一起陪葬！”他指着张西范，脸上的肌肉扭曲在一起，“赵卫东倒了！那位已经让步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收手！为什么！”
张西范没有动怒，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
他只是弯下腰，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公文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重新递到陈建军的面前。
“部长，你以为你现在收手，就能活命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了陈建军的心里。
“从你派人给我送赵文博行踪的那一刻起，从你的人帮我把喇叭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在这位老先生的眼里，你和我，就已经是一伙的了。”
“今天他能为了自保，牺牲一条叫赵卫东的狗。明天，他就能为了堵住你的嘴，再牺牲一个叫陈建军的部长。”
张西范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得陈建军脸色愈发惨白。
“你……”陈建军张着嘴，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你我，现在都是他眼里的钉子。唯一的活路，不是指望他发善心，而是把他从那个能决定我们生死的椅子上，拽下来。”
张西范往前走了一步，凑到陈建军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魔鬼般的诱惑。
“部长，你想想。”
“赵卫东是卫戍区的副参谋长，但他之前，是从哪个位置上提拔上去的？”
陈建军的身体猛地一僵。
“军需部……副部长……”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对。”张西范直起身，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现在，他挪用军需物资的罪名一旦坐实，这个副部长的位置，不就顺理成章地空出来了吗？”
“到时候，您这位劳苦功高、又‘大义灭亲’揭发了他的老领导，往上走一步，不过分吧？”
“轰——！”
陈建-军的脑袋里像是有颗炸雷当空炸响！整个人都傻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人畜无害的年轻人，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魔鬼！
这个男人就是个魔鬼！
他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他这是要把自己，从一个被胁迫的帮凶，彻彻底底地变成一个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的同谋！
就在陈建军天人交战，快要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和恐惧冲垮时——
“咚咚咚！”
仓库那扇破旧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擂得山响，紧接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警卫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因为跑得太急，帽子都歪了。
“部……部长！”那警卫员是陈建军的亲信，他一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是见了鬼一般的惊骇，“出……出大事了！”
陈建-军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什么事！快说！”
“刚……刚才，军区司令部，直接下发了加密的红头文件！”警卫员的声音都在抖，“首都卫戍区副参谋长，赵卫东……被撤了！所有职务，一撸到底！”
“人……人直接被军区纪检委的人从办公室带走的！听……听说，他反抗的时候，军衔当场就被扯了！像条死狗一样，塞进了车里！罪名是……是挪用军需物资，数额巨大，情节……情节极其恶劣！”
警卫员说完，仓库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陈建军呆立在原地，像一尊泥塑。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张西范。
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平静得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这一刻，陈建-军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意识到，张西范不是在赌博，更不是在发疯。
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真的有能力，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在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泥潭！
张西范看着他，把那个公文包，再一次，轻轻地塞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次，陈建军没有再把它扔掉。
他只是死死地抱着它，那份文件袋，仿佛有了千斤重。
“部长，”张西范的声音很淡，“现在，信了？”
陈建军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缓缓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从今往后，他跟张西范，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船翻了，谁也活不了。
张西范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他转过身，从兜里掏出那张被撕掉一角的、赵卫东按了血红手印的保证书。
看着初升的朝阳，给轧钢厂巨大的烟囱镀上了一层金边，他将那张废纸一般的保证书，仔细地叠好，揣进了上衣的内兜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头，看向厂长办公室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容。
“天亮了。”
“走，部长。咱们该去给咱们那位一直躲着看戏的李厂长，问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