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玄武山下来,今日斜径村的市集也愈发热闹,此地原本临近西耀国,因而夹杂不少当地的风土人情。
西耀国的巫术独特,承于舜帝时期,有善气血、灵慧、预思者。极少数善红死之术,传闻这类巫可与死者通灵,甚至有能人可让其起死回生。
不过眼下为了生存,这些巫师流离失所也只能靠其占卜之术沿街求生活,每十步路可见一个巫舍,并不稀奇。
而百姓们爱卜之事大多是婚丧嫁娶。
司徒笙眼亮,瞧见十步外的巫舍内坐着一男一女,她一眼认出:“小余儿你瞧,那是不是戚秀秀和方大状?”
斜径村不大,今日重阳热闹他们出来倒也是寻常。只是戚秀秀新寡与男子同行,多少会被人嚼舌根子。
一旁村民眉眼交互着:“你说那张诚死了没多久,这戚氏就勾搭上别的男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眼下勾搭上的,说不准一早就,也是没皮脸还敢来巫女这边。”
戚秀秀与方天镜并肩而立,丝毫不避讳旁人的闲言碎语,他们目光坚毅盯着巫舍对面的巫女。
那巫女脸上敷着浓妆,自然卷曲的发丝落在她额前,双眸透露的眼神灵气带着一丝诡异,令人生敬。
司徒笙小声道:“这长得的确不像咱南靖人,你说,戚秀秀和方大状他俩来这里算什么?”
一旁看戏的人群也想知他们二人来此处所求何事,毕竟寡妇与男子惹人非议。
“能算什么,当然是算姻缘了!”一旁的男人聚在一起不怀好意哄笑起来。
“都给我住嘴!”方天镜红了脖子吼道。
巫女冷眼一瞥,随后粗哑的嗓子开口道:“二位今日来,所求应当并非生人之事。”
戚秀秀眼睛张大,与方天镜对视一眼,郑重说道:“正是,前不久我夫君被人害死,我便日夜难寐,时常被梦魇所扰。听闻鬼师您善通灵,可否帮忙瞧瞧,是否是我夫君的亡灵……”
她不敢再说下去,眼神慌张地四处张望,就像是张诚的亡灵就在附近一般。
看来,这些人都猜错了。其实是他们忘记了,依南靖律法,新寡者若未过丧期成婚,属十恶之罪,轻则五十大板,重则落狱五年。方大状是状师,自然清楚这点。
巫女将脸凑近,那双眼如铜铃般注视着戚秀秀的眼睛,久之,她说道:“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方天镜紧张道。
她的语气不带丝毫情感:“一个约莫四十的男人,两颊内陷留着两撇黄须,就正站在夫人身后。”
戚秀秀闻言险些从凳上摔倒,惊恐的双眸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别说是戚秀秀,就是在场的其余人闻言都吓得够呛,西耀国的鬼师是那少数能施展红死之术的巫女,她们能瞧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南靖这儿称之为阴阳眼。
“鬼师,那正是我的夫君。”戚秀秀说话的声音颤抖,不敢回头,“可有方法,让他不要跟着我?”
“是啊鬼师,他生时作恶多端,干脆就让他灰飞烟灭!”方天镜心中恨极了此人,更是想要早些与秀秀在一起。
巫女眉头一蹙,起身从后头舀来一盆清水道:“这厉鬼怨念极深,我且试试能不能将他擒住。”
司徒笙小声道:“传闻这是西耀巫女的一种秘术,只要鬼师巫术高超,便可驱散厉鬼,而这盆清水也会随之变黑。”
众人屏息,瞧见戚秀秀的双手伸入清水之中,从那嘶哑的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咒语,听不清内容,但瞧见巫女的模样,双眸紧闭,额头冒汗,一副痛苦难堪的样子。
“你们快瞧!”人群中有人眼尖指着道。
眨眼间,面前这盆清水变得浑浊发黑,戚秀秀忽而睁开眼,像是终于喘上一口气。
“秀秀姑娘,你感觉如何?”方天镜关切的眼神。
戚秀秀将手拿出,疑惑道:“像是后背轻快了不少,而且心也不慌了。多谢鬼师,多谢鬼师!”
祝余在远处看着,这世间之大,有奇人异事并不稀奇,可要说驱鬼她还是不信。但这水如何变黑的,戚秀秀为何又会觉得轻松不少,这的确无法解释。
众人惊于这红死之术时,巫女的通灵并未结束。
“你,你是何人?不,你早该走了。”巫女的语气似乎变得急切不少,众人也随她一同紧张起来。
此刻,巫女将她自己的手放入那团黑墨之中,随后那盆本是乌黑的水,一下变得澄清。就好像,那团乌黑之气在这一瞬钻入巫女的身体之中。
戚秀秀后仰吃惊道:“莫不是,有东西上了鬼师的身?”
“听闻鬼师虽然灵验,但她们的体质很容易被恶鬼上身。”人群中有人说道。
“恶鬼?峤南怎么会有恶鬼?”
只见巫女一声长吟,随后夸张地挥舞起四肢,将它弯曲成常人根本无法做到的动作,众人更是深信不疑。
“纸,快给我纸……”巫女右手紧握自己的左手,像是在极力控制一般。
戚秀秀虽害怕,但还是连忙将桌上的纸递了过去。
她紫红色的指甲划过这张纸,又一神奇的事发生了。
就在那张洁白无瑕的纸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冤”字!
“冤?难道这恶鬼还有冤情不成?”司徒笙来回张望着,可祝余却觉得今日这事发生得太过离奇。
写下这个字后,巫女终于回过神来,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鬼师,你方才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戚秀秀担忧道。
“你的夫君已经离开。不过……”巫女看着桌上那个“冤”字,眉头皱出三竖,“方才我驱鬼之时见到了一个女子,她的鬼魂游荡在这条街数年,我稍不注意,她便过来占据了我的身体。”
“这条街上的恶鬼?”方大状盯着身后那群看戏的人,他们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她哭泣着,像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巫女想起什么,斩钉截铁道,“我记得她是谁了,十多年前,在那谢家祖宅离世的谢夫人。”
戚秀秀盯着白纸上的字,疑惑:“难道,当年李夫人之死另有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