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底气就行。”冯鹏拍了拍他肩膀，“他们住西街招待所202房，六点到。”
“记住了。”
晚上六点整，罗小青穿着洗的发白的中山装，外头套了件黑呢子大衣，一手夹着公文包，脚步稳稳的走进了西街招待所。
门口门房瞅了他两眼，刚想拦，结果对方一看名字立马客气了：“您是罗同志？里面请，李副科等您很久了。”
202房门一开，一股烟味酒味混杂着油香扑面而来。
里面坐着三个人，最中间那位五十多岁，一身呢绒西服，戴着副金丝眼镜，脸上皮肤白的不像常年在基层混的。
罗小青进门就笑：“李副科您好，我是罗小青。”
那人斜了他一眼，没起身，只抬了抬手指，“坐吧。”
另外两个则热情多了，一个自我介绍是江南某机械厂副处，一个是的方纪委挂职代表。
李副科捻了捻烟，语气懒洋洋的：“听说你年纪轻轻，厂里一把手都的让着你？”
罗小青不卑不亢：“我不是什么一把手，我是后勤岗位，干点分内事，至于厂里安排，那是组织考虑的事。”
“哟，说话挺有分寸。”李副科看着他，“听说你们厂准备搞扩编合作，设备、人手、粮食配给都要协调？你觉的你能扛这摊事？”
“我不扛，有人扛。”罗小青看他一眼，“但我能干活，不添乱。”
这话说的软中带硬，其他两人一听，心里都乐了。
李副科也不说话，只是笑了笑：“你倒有点意思。”
“多谢李副夸奖。”
接下来他们寒暄了几句，聊了点设备配给、人手安排，罗小青全都接的住，而且话不多，点到为止。
等聊完出来，李副科递了支烟给他，“你这个人我记住了。”
“我也记住您了。”
“哈哈，嘴挺甜。”
罗小青走出招待所，天已经全黑了，街道上积雪没化，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他站在街口抽完那支烟，望着远处厂区方向，嘴角勾了下。
夜风吹的紧，雪落在肩上化的慢，冷的骨头都发硬。
罗小青走在巷子里，一路踩着雪渍，脑子却清醒的很。
这李副科，是个老狐狸，面上不说透，心里却门清。今天算是点了头，但到底愿不愿意真把合作批下来，还的看明天正式接待那一场。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场他不虚。
一路回到四合院门口，才推门进去，就听见屋里吵吵闹闹。
“妈！果果拿了我的练习本！”
“她先把我铅笔咬断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就故意的！我看见你拿牙咬！”
“你还打我呢！”
“谁让你先抢的！”
罗小青站门口听了两秒，门都没开，直接喊了一嗓子：“再吵鸡腿全没了啊！”
屋里瞬间安静。
几秒钟后，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朵朵小脑袋探出来：“哥哥你回来了啊，我们刚在温习功课。”
果果也跟着冒头：“我们在讨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嗯，声音挺大。”
“那是我们在深入探讨！”
“探讨探讨，再吵就别吃饭。”
“收到！”
俩丫头立马跑去厨房端饭去了。
屋里沈幼甜在热菜，一边搅锅一边说：“你吃了吗？”
“吃了点，招待所那边管饭。”
“你吃不饱我这还有点红薯稀饭，刚煮的。”
“行，那就添碗汤。”他脱下大衣挂好，坐到炕边，“妈呢？”
“妈睡下了，今天吃完饭我给她敷了热水袋，她这两天没再叫疼了。”
“那就好。”罗小青点点头，正好沈欣欣端着菜上桌，“这点炒鸡蛋还是果果下午硬要买的，说哥哥今晚回来一定的吃个好的。”
“那我的多吃两口。”
“那你也的先夸一夸果果。”
“行，果果今天表现不错，社会主义好苗子。”
果果立马抱着他胳膊不撒手：“哥哥最会夸人了！”
朵朵在一旁撇嘴：“你明明就想多吃块鸡蛋。”
“你懂啥，这是政治任务！”
“那我也要政治任务！”
一家人边吃边闹，热热闹闹，锅里汤咕嘟嘟的冒泡，屋顶的雪开始慢慢滑落，啪嗒啪嗒砸在窗沿上。
吃过饭后，罗小青把俩丫头赶去背书，他坐回屋里，把那份明天的流程表又拿出来翻了翻。
沈幼甜过来给他倒了杯茶：“你明天真有把握？”
“有。”
“就怕人家挑刺。”
“挑呗，来一个我灭一个。”他语气平淡的像说晚饭盐放多了，“这年头，不怕有人看你，就是怕没人看你。”
“那你也的小心点。”
“你觉的我小心不够？”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把阎解放都拎回厂了，还能不考虑后路？”
“你啊……”她摇摇头，笑了笑，“心太实了。”
“咱这不是的实着过日子。”
“也是。”
夜里雪越下越大，整个四合院安安静静的，屋子里灯还亮着。
隔壁院的三婶偷偷站在墙边往这边看，嘀咕着：“这日子过的……啧，罗家这几年起飞了。”
三爷点了根烟，叹了口气，“怪就怪当初我们看错了人。”
“现在知道错了也晚了。”
“也不晚。”三爷吐了口烟，“就怕人家不肯给机会了。”
“那你打算怎么着？”
“看看呗，哪天要是真落个空缺，我让解成也去磕个头。”
“你可别忘了你前几年怎么骂人家的。”
“那时候我糊涂，现在……认栽呗。”
院墙外静悄悄的，屋里灯还亮着，罗小青抿了一口茶，把那份接待稿压好，关了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四合院外就有人在扫雪，哗啦哗啦的扫帚声伴着炉火噼啪作响，把院子里的人都搅醒了。
果果打着哈欠穿着棉衣跑出屋子，鞋子都没穿好，哆哆嗦嗦跳着问：“哥哥今天是要当大官的日子吗？”
“什么大官？”朵朵跟着跑出来，“是要接待大领导啦，哥哥昨天练了半宿口才呢！”
“我听到了！他说了一堆‘同志们好’！”
“还说‘欢迎各位莅临指导’！”
俩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学着，罗小青这时候正从屋里出来，一身笔挺中山装，头发也特意梳了点发油，整个人精神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