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棚的铁皮顶棚上，隔夜的雨水还在往下滴落，“啪嗒”“啪嗒” 砸在电动车的车座上。李君浩哈出一口白气，白雾在凌晨四点的寒气中瞬间消散。他的手指冻得发红，攥着生锈的车锁来回拧动，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车棚里格外清晰。
“又这么早啊，小李。” 隔壁车位的老张推着清洁车路过，扫帚上还挂着没抖落的树叶，“这天寒地冻的，多睡会儿是会儿。”
李君浩勉强扯出个笑容，牙齿却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张叔，今天早班单多，想多跑几趟。” 他低头继续捣鼓车锁，卫衣袖口滑落，露出腕骨处还未消退的擦伤 —— 那是上周送单时摔倒留下的。
终于打开车锁，李君浩蹲下身检查电瓶接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创业时调试服务器的日子，那时的他总嫌机房空调太足，现在却巴不得能有件厚棉衣。电动车筐里的保温箱边角已经磨损，褪色的 “火种科技” 贴纸被雨水泡得发皱，那是公司倒闭后，他舍不得扔，裁下来贴在箱子上的。
“小李！”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同小区送快递的小陈推着满载包裹的三轮车进来，头上的头盔还挂着霜花，“你知道吗？听说咱们这片区新来的站长以前是大厂程序员，干不下去来送外卖了，跟你一样。”
李君浩的手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咽下苦涩：“是吗......” 他直起身子，后腰传来隐隐的酸痛。最近长时间骑车，旧伤又开始发作。
正说着，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李君浩掏出来，解锁的瞬间，手机屏保突然亮起 —— 画面里，年轻的他穿着白大褂，和导师并肩站在大学实验室里，两人举着刚完成的电路板，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玻璃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们身上洒下金色的条纹，那时的未来，仿佛触手可及。
“哟，这是你大学时候？” 小陈凑过来，“真精神！哪像现在......” 他意识到说错话，慌忙闭上嘴。
李君浩盯着屏保，耳边仿佛又响起导师的话：“小李，你的代码有灵气，以后定能做出改变行业的产品。” 可现在，他却在凌晨的车棚里，为了几单外卖奔波。“是啊，那时候......” 他轻声说，声音被顶棚滴落的雨水声掩盖。
老张推着清洁车经过，叹了口气：“年轻人不容易啊。我儿子也大学毕业，天天在家投简历，愁死个人。”
李君浩把手机塞回兜里，跨上电动车。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车筐里的保温箱晃了晃，“火种科技” 的贴纸在微光中忽明忽暗。“张叔，我先走了。” 他启动车子，电动车的前灯刺破黑暗，照亮前方潮湿的小路。
驶出车棚时，冷风如刀割在脸上，李君浩却感觉不到疼。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屏保上的画面，那些关于梦想、关于未来的憧憬，在现实的重击下支离破碎，却又固执地在心底某个角落，闪着微弱的光。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李君浩的雨披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他眯着眼睛，努力透过雨衣帽檐滴落的水帘看清前方道路，电动车后座的外卖箱随着颠簸剧烈摇晃，发出 “哐当哐当” 的碰撞声。手机固定在车头的支架上，导航屏幕不断被雨水冲刷，路线图变得模糊不清。
“还有两公里，得快点。” 李君浩喃喃自语，加大了电动车的油门。风裹着雨斜斜地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突然，左侧巷口猛地窜出一辆外卖电动车，骑手低着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李君浩瞳孔骤缩，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捏紧刹车，嘴里大喊：“小心！”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幕，李君浩的电动车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重重摔进路边的积水洼里。瞬间，剧痛从右胸传来，他疼得蜷成虾米，眼前阵阵发黑。
“没事吧？兄弟！” 撞人的外卖员慌忙停下车，跑过来查看，声音里带着紧张和慌乱，“对不住啊！我急着送单，没注意看路......”
李君浩艰难地抬起头，雨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流进眼睛，蛰得生疼。他强忍着剧痛，挣扎着要起身：“我...... 我的外卖......”
“哎呀，你先别管外卖了，人要紧啊！” 旁边撑着伞围观的大妈忍不住开口，“这雨下这么大，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可手机提示音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机械的女声在雨中回荡：“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李君浩咬着牙，用颤抖的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右胸的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每呼吸一下都像有把刀在剜他的肉。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 撞人的骑手伸手想拉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送单？”
李君浩推开他的手，踉跄着走到电动车旁。保温箱歪倒在地，里面的餐盒散落，一份汤洒了大半，汤汁混着雨水在地上蔓延。他蹲下身，不顾伤口的疼痛，急忙检查其他餐品，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要差评了......”
“小伙子，听大妈一句劝，身体比啥都重要。” 撑伞的大妈叹了口气，“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赶紧去医院吧。”
李君浩没说话，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重新把餐盒塞进保温箱。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顾客的催促电话：“我的外卖怎么还没到？都超时多久了！”
“对...... 对不起，路上出了点状况，马上就到！” 李君浩强压着疼痛，声音发颤。他跨上电动车，却因右胸的剧痛差点再次摔倒。
“你疯了吧！” 撞人的骑手急得直跺脚，“这样还能骑车？我陪你去医院，这单我帮你送！”
李君浩摇了摇头，启动电动车。车头的手机屏保突然亮起，大学实验室里他和导师灿烂的笑容在雨中闪烁。那一刻，仿佛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不用了，我能行。” 他低声说，声音坚定却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
电动车缓缓驶入雨幕，李君浩每骑一步都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但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前方，手机屏保上的画面，成了他在这场暴雨中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雨水继续无情地浇在他身上，可他知道，生活的风雨再大，也得咬着牙往前走。
急诊室的白炽灯泛着冷冽的光，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得让人窒息。李君浩蜷缩在走廊的塑料椅上，右胸缠着临时固定的绷带，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手中的 x 光片在灯光下透出肋骨处那道骇人的裂痕，像是命运无情的嘲讽。
“下一位，李君浩！” 诊室里传来医生的喊声。
李君浩扶着墙艰难起身，脚步虚浮地走进诊室。白大褂医生扫了眼 x 光片，眉头紧锁：“肋骨骨裂，建议住院观察，需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不然很容易造成二次损伤。”
“住... 住院得多少钱？” 李君浩喉结滚动，声音沙哑。
医生翻开病历本，快速敲击着键盘：“押金先交五千，后续费用根据恢复情况而定。”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李君浩心上。他下意识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催单短信接二连三地跳出来：“您的订单已超时，请尽快送达！”“再不来就申请退款了！” 而账户余额那醒目的 “87.3 元”，像一把锋利的刀，剜着他的心。
“医生，能不能... 开点止痛药就行？我还有事，不能住院。” 李君浩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角却因疼痛不受控制地抽搐。
“胡闹！” 医生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满是严肃，“你这情况不住院，要是骨头移位，后果很严重！”
“真的不行，我...” 李君浩的声音哽咽了，眼前浮现出出租屋里堆积的水电费账单，还有下个月的房租，“我家里等着用钱，不能耽误...”
这时，诊室的门被推开，一位抱着啼哭婴儿的母亲急匆匆闯进来：“医生，快看看我孩子，发烧一直不退！” 尖锐的哭声瞬间充斥整个诊室，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李君浩趁机开口：“医生，求您了，就开点止痛药吧。我保证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
医生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语气缓和了些：“小伙子，身体是本钱，你这样硬撑...” 话没说完，又被婴儿的哭声淹没。他无奈地摇头，在处方单上写下几行字，“先给你开一周的止痛药，有任何不适立刻来医院，听到没有？”
“谢谢医生！谢谢！” 李君浩接过处方单，如获至宝。
走出诊室，走廊里依旧人来人往。一位老人拄着拐杖从他身边经过，喃喃自语：“看病贵啊，看不起...” 这话像根刺，扎进李君浩心里。他摸出手机，给站长发了条消息请假，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正犹豫间，电动车筐里的保温箱突然响起新订单提示音。熟悉的机械女声在走廊里回荡：“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李君浩盯着手机，手指悬在接单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年轻人，你这伤还送外卖？不要命了？” 旁边候诊的大叔忍不住开口。
李君浩苦笑：“没办法，生活所迫。” 他想起手机屏保上大学实验室的照片，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眼眶不禁发热。但他很快眨掉泪水，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单键。
走出医院大门，雨不知何时停了。李君浩跨上电动车，伤口的疼痛让他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前方等待他的是送不完的订单和还不清的生活压力， 此刻，他别无选择。电动车启动 ，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