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所的房间里，阳光被窗棂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赛沫薇腿上盖着的薄被上。
她刚喝完洪景通让人送来的热粥，碗还放在床头的小桌上，袅袅热气里。
赛沫薇看向坐在对面木凳上的洪景通，眉头轻轻蹙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洪叔叔，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纵容大家那样做。”赛沫薇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被角，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知道末世里粮食紧缺。”
“吃人是最绝望时的选择，可……可那也是一条条人命，我希望你能尽量减少杀戮，哪怕是那些做错事的人。”
洪景通手里捏着半截没点燃的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他低头看着烟蒂上的褶皱，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自嘲的笑，却没说话。
他知道赛沫薇的善良，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在她眼里有多残忍，可有些话，他早就想找个人说，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杀人有什么不对的？”洪景通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沙哑。
“那些人本来就是该死的，不是吗？你知道杨景元身边的那些跟班，干过多少龌龊事吗？”
“他们跟着杨景元诬陷陈默偷拍，把那个老实巴交的学生逼得跳河。”
“他们抢过巷子里张大爷的救命粮，眼睁睁看着老人饿死在雪地里。”
“还有那个叫刘三的，之前在超市里，为了抢一瓶水，把一个孕妇推倒在丧尸堆里——这些事，你又知道多少？”
他说着，手指猛地攥紧，烟蒂被捏得变了形：“他们的恶，早就刻在骨子里了！在末世前，他们就靠着欺负弱小过日子。”
“末世来了，更是把人性的阴暗面暴露得一干二净！这样的人，留着他们，只会害更多无辜的人。”
“这笔仇，除了我来算，还有谁会替那些死去的人讨公道？”
赛沫薇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心里也泛起一阵刺痛——陈默的遭遇，她曾听洪景通提过，当时就觉得无比惋惜。
可赛沫薇还是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就算他们作恶，也不该由我们来审判。”
“洪叔叔，你说的那些事，确实很过分。”
“可他们的恶，应该有更公正的方式来惩罚，而不是让我们用‘杀人’这种方式，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公正？”洪景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小姑娘，你还是太天真了。”
“在这末世里，哪里来的公正？秩序早就没了，法律早就成了一张废纸，所谓的‘审判’，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罢了。”
“我杀他们，没人会记载，也没人会在意——你以为史书上写的，就都是真的吗？”
洪景通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锐利：“曹操当年屠城，还不是有人说他是‘治世之能臣’？”
“他吃没吃过人肉，史书上没写，可谁又能保证没有？可最后呢？他统一了北方，成了胜利者，史书上照样把他写成英雄。”
“那些被他杀死的人，有多少能被记住？相反，刘备呢？他一辈子没屠过城，走到哪里都想着老百姓。”
“可就因为他最后败了，成了失败者，后世人就各种抹黑他，说他假仁假义，说他哭出来的江山。”
“你看看，这就是所谓的‘公正’。”
赛沫薇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洪景通说的是事实，可心里的那道坎，却始终过不去。
赛沫薇一直相信，就算在末世里，也该守住人性的底线，不该用恶来对抗恶。
“我不是说杀人是对的，”洪景通的语气缓和了些，目光落在赛沫薇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复杂。
“我只是想让大家活下去。”
“你以为我愿意看着小弟们吃人肉吗？我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一闭眼就会想起那些被吃掉的人，想起他们临死前的眼神。”
“可我没办法——如果不这么做，避难所里的人早就饿死了，包括你和你的那些朋友。”
洪景通顿了顿，眼神缓和了些，看向赛沫薇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姑娘，你有光的力量。”
“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所以你可以坚持你的理念。”
“可我没有，我手底下的兄弟也没有——我们只能靠手里的刀，靠狠劲，才能在这末世里多活一天。”
洪景通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成王败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我现在做的这些事，要是最后我成功了，守住了这个避难所，让大家都活了下来，那这些‘细节’就没人会在意。”
“可要是我输了，成了丧尸的口粮，或者被其他势力灭掉，那我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会被人唾骂。”
“这些，我都认。”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大家安排好，让他们能有口饭吃，能睡个安稳觉，能在这末世里多活一天。”
洪景通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正在晾晒衣物的小弟，眼神里满是疲惫，“至于你说的理念，我懂，也尊重。”
“但我是这个避难所的负责人，我得为所有人的命负责，不能只凭着自己的善良做事。”
赛沫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洪景通的不容易，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心里的那丝不适，却始终无法完全消散。
赛沫薇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洪叔叔，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家好。”
“但我还是希望，以后能尽量用更温和的方式，能少杀一点人，哪怕只是一点点。”
洪景通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他知道，赛沫薇的善良，是末世里最珍贵的东西，可他却不能像她那样，只凭着善良活下去。
他肩上扛着的，是几十个人的命，容不得他有半分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