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致议定,阎应元决定派人去常州府城请援,夏维新与王华二人领命。
二人在常州府城辗转多日,终究没能见到暂代知府一职的刘光斗——
府衙吏员要么推诿搪塞,要么直言“知府公务繁忙,不见外客”,二人心中的失望如同潮水般蔓延。
他们清楚,如今常州府的兵权尽归知府掌控,没有刘光斗的命令,府兵根本不可能擅自出兵驰援江阴,即便去拜访其他官员,也不过是白费功夫,徒增屈辱。
商议再三,二人咬牙下定决心:去应天府!
既然常州府指望不上,那就直奔弘光朝廷中枢,越过地方官吏,直接上达圣听,将江阴百姓被南洋蛮兵屠戮、城池被围的惨状一一奏明,恳请朝廷出兵,拯救江阴数十万父老于水火。
一路之上,二人不敢有丝毫耽搁,日夜兼程,风餐露宿,避开蛮兵劫掠的路段,绕过割据势力的关卡,历经几番波折,险些被当作流民扣押,终究是抵达了应天府。
他们在宫门外跪守三日,辗转托人疏通关系,历经千难万险,到底是将那份字字泣血的求援信,送进了弘光政权的金銮殿。
虽深知江阴局势危急,每多等一日,城中百姓便多一分危险,二人也只能按捺下心头的焦灼,在应天府的客栈中苦苦等待,日夜祈祷朝廷能尽快出兵。
与此同时,应天府奉天殿内,气氛正异常激烈。
御史陈良谟手持江阴的求援信,立于殿中慷慨陈词,声音铿锵有力,字字皆诉江南百姓之苦:
“南洋蛮兵肆虐江阴,劫掠人口、焚毁村落,荷兰炮艇轰击城池,伤亡逾万,数十万百姓身陷绝境!
我大明官吏若坐视不理,任由外夷屠戮子民,何颜面对天下苍生?
何颜自称大明臣子!
恳请陛下即刻出兵,征讨南洋联军,拯救江阴百姓于水火!”
陈良谟的话掷地有声,殿中一众大臣纷纷颔首附和,争相上奏恳请出兵,一时间,朝堂之上群情激愤,皆以拯救江阴为要。
马士英见状,也缓缓出列,沉声道:
“陈御史所言极是,江阴乃江南水路要冲,若失江阴,蛮兵恐顺势蔓延,危及应天府安危。
臣以为,当即刻出兵征讨,既救江阴百姓,亦保南都屏障,此乃两全之策,臣附议。”
有了马士英的支持,弘光政权的君臣很快达成统一意见——
出兵江阴,征讨南洋联军,遏制蛮兵的肆虐之势。
可意见虽统一,新的分歧却接踵而至:
派谁挂帅出征?派遣哪里的兵员?
“京营万万动不得!”兵部尚书率先出言,“京营乃守护南都核心之兵,如今北方局势不明,宁王殿下安危系于京营,若抽调京营兵力,南都空虚,恐生变故。”
话音刚落,礼部尚书便附和道:
“皇陵守卫亦不可动!孝陵乃祖宗陵寝,关乎大明龙脉,守卫兵士需日夜值守,绝不能调离,否则便是对祖宗不敬,恐引天怒。”
又有大臣补充:“东部大营也动不得!东部沿海虽暂无战事,却需防备倭寇与西洋列强袭扰,若抽调东部大营兵力,沿海防线形同虚设,届时蛮兵未平,倭寇又至,局面将难以收拾。”
一众大臣各执一词,却达成了惊人的共识——
核心兵力、要害守卫皆不能动。
如此一来,可供调动的兵力便瞬间变得极为有限,放眼整个弘光政权掌控的区域,除去京营、皇陵守卫、东部大营,余下的不过是各地零散的地方营兵与少量府兵,兵力薄弱且缺乏训练,能否抵挡装备精良的南洋蛮兵与荷兰炮艇,谁也没有把握。
奉天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弘光帝端坐龙椅之上,面色凝重,迟迟未能决断。
出兵的口号喊得响亮,可真正要抽调兵力时,却处处掣肘,无人愿意承担兵力调动后的风险。
而夏维新与王华,还在客栈中苦苦等待,他们不知道,朝堂之上的这场分歧,或许会让江阴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
朝堂之上,众臣为调兵之事僵持不下之际,史可法挺身而出,大步出列,躬身请旨:
“臣愿领兵驰援江阴!”
话音落,他当即奏明部署:
“恳请陛下从宁国、太平、和州调守备兵六千人,扬州府兵五千人,池州与安庆调兵两千人,滁州调兵一千人,另征常州府兵三千人,共计一万七千人;
再调拨虎蹲炮与手炮三千具、投石车三百架,臣将率领大军由水路进发,至利港登岸,沿江疾行至夏港设伏,出其不意突袭蛮兵,定要叫这南洋联军有来无回,好看我大明将士威风!”
史可法忠勇可嘉,弘光帝当即准奏,调兵圣旨连夜发往各处府县。
可乱世之中,兵将聚集的效率远不如预期——
各地营兵分散驻守,讯息传递迟缓,加之部分官员迁延观望,不肯全力配合,兵力集结屡屡受阻。
直到七月初六,各方人马才陆续抵达江都汇合,而朝廷调拨的虎蹲炮、手炮等军器,也只运到了一半,余下的仍在推诿之中。
史可法看着营中残缺的军备与尚未完全到齐的兵士,心中又急又气,却深知江阴局势刻不容缓,多等一日,城中百姓便多一分劫难。
他当机立断,下令不再等候后续军器与兵员,即刻拔营登船,沿江东下驰援江阴。
此时的江阴,早已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自六月十六日清晨起,沉寂了三日的南洋蛮兵便再度发难——
十余艘荷兰炮艇分列于黄江水面,炮口对准北、东两门,轰鸣声震耳欲聋,密集的炮弹如同暴雨般砸在残破的城墙上;
岸上,一万多蛮兵手持长矛、盾牌,推着临时打造的云梯与攻城锤,在炮火的掩护下,潮水般向城头涌来,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再度打响。
城头上险象环生,北门城墙本就残破,经不住火炮的轮番轰击,很快便出现两处新的坍塌,砖石飞溅,值守的民兵来不及躲闪,不时有人被炮弹碎片击中,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