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张皇后和朱常浩以为事情能顺顺利利了结时，朱有建却在御书房里炸了毛。
他猛地一拍案几，奏折散落一地，怒气冲冲地吼道：
“朕是大明皇帝！
连娶老婆都没半分存在感，像话吗？
凭什么你们一个个指手画脚，朕倒不能说句自己的想法？
这是后宫干政！
是藩王干政！”
声音震得窗棂都颤，满肚子的憋屈终于借着怒火爆发出来。
“后宫干政”“藩王干政”这两顶大帽子砸下来，张皇后和朱常浩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真要是被坐实了罪名，张皇后的慈庆宫怕是得被封，她自己也得被禁足；
朱常浩更惨，少不了要被关进宗人府大牢，能不能出来都难说。
可这事偏偏难界定责任：
张皇后是前皇帝的皇后，按规矩算半个太后，可她与朱有建本是平辈，只有皇帝点头应允，她才能以太后名义下懿旨；
如今皇帝明确反对，她私下安排纳妃的行为，还真能往“干政”上靠。
宗人府虽有太祖留下的规矩撑着，可那些规矩针对的是明确违制且造成严重后果的事，朱有建却死死抓住“未经朕同意就定纳妃仪程”这点，说这是不尊重皇帝、越权干预朝政，倒也能牵强附会得上。
张皇后又气又急，在御书房外踱了几圈，最后突然反应过来：
皇叔本就对纳妃这事有自己的想法，是她和朱常浩先逾了距，没问过皇叔的意见就私自定了调子，确实不妥。
哪怕皇叔当年还是信王时，府里选侍妾，最后也得参考他自己的意思，如今他成了皇帝，反倒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换谁都会生气。
朱有建当然生气，他前前后后耗了一个月，身体和精神都被折腾得够呛，更关键的是，他好不容易才为大明化学科，培养出徐琳达这么个能独自扛鼎的人才。
要是就这么把她抬进后宫，困在规矩里变成普通后妃，大明的化学研究怎么办？
难不成还得他再从头培训新人？
他光是想想就头大，打定主意绝不再费这劲。
于是朱有建下了新旨意：
徐琳达必须留在研究院化学科，但她如今怀着孕，得立规矩约束。
规矩的执行人由徐家派人担任，且必须配合医科做各类检查、做好孕期医疗保护——
营养搭配、每日工作时长、作息安排、每月定期产检这些孕期管理，都得徐家来人盯着督促；
他还会派太监不定时抽查，要是孕期出了半分岔子，就按“谋害皇子”的罪名治罪。
作为一名合格的昏君，这操作既在“保子嗣、护人才”的情理之中，又没超出“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范围。
张皇后觉得兼顾了皇室与研究，点头赞同；
朱常浩也认为“约束加保护”符合祖制，没再反对；
徐家更是满口答应，毕竟女儿能继续做研究，还不用全家担风险，总算把这事暂时捋顺了。
徐琳达指尖还捏着半块沾了泪渍的绢帕，听见“不用离开化学科”那几个字时，喉间的哽咽像被突然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先前还带着哭腔的嗓音瞬间亮得像淬了火的银铃，连鼻尖的泛红都没来得及褪，就忙着把脑袋点得像捣蒜。
圣皇的话音刚落，她几乎是抢着应话——
说要定时产检，她攥着绢帕的手紧了紧，脆生生答“绝不含糊”，眼里还闪着点后怕的水光；
说要控制研究院的工作时间，她立刻把腰杆挺了挺，保证“绝不超时”，仿佛已经能想象到按时锁上实验室门的场景；
连提到父母姐姐要留在身边当管理人，她也没半分犹豫，垂着眼乖乖应了句“都听家里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上绣着的烧杯纹样。
她心里跟揣着杆明秤似的，门儿清如今这局面容不得半分任性。
方才在议事厅，她瞥见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白，母亲拉着她的手时，指腹的老茧蹭得她手腕发疼；
大姐红着眼眶劝她“别犟了”，二姐偷偷塞给她的安胎药还揣在怀里，药香混着眼泪的咸味，在鼻尖绕了一圈又一圈。这些画面像小锤子似的，一下下敲着她的心思：
为了徐家不被发配去那暗无天日的矿山做矿奴，她必须把圣皇的指示刻在骨子里，连呼吸都得按着规矩来。
以前在实验室里，她能抱着试管熬到后半夜，试剂配错了倒掉重来就是，如今却得把“规矩”二字绣在衣襟上，连调配哪种药剂、用多少剂量，都得提前三天报备。
可她望着窗外研究院方向隐约透出的灯火，心里却没半分委屈——
只要能继续握着那些冰凉的试管，闻着熟悉的药剂味，这些约束，她认了。
其实宫里上下谁不明白，事情本不必拧成如今这死结。
若是徐琳达当初没红着眼眶，在御书房外闹着要“落子汤”，哪怕她松口走正常途径入宫为妃，朱有建看在她那手独步朝野的化学本事上，说不定真会在西苑边上给她建座琉璃顶的专属宫殿——
宫里能安安稳稳当妃嫔，享着绫罗绸缎的尊荣，殿后还能辟出三间暖阁当小实验室，试管药剂摆得齐齐整整，既不耽误她的位份，也碍不着她捣鼓那些瓶瓶罐罐。
可偏偏她那会儿像头犟驴，非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一时冲动把路走窄了，如今落得要靠家人盯着饮食起居、靠圣皇开恩才能留在化学科，就算夜里对着空试管偷偷抹泪，也没法怪皇家无情——
毕竟那道歪路，是她自己攥着衣角，一步一步踏进去的。
高起潜接过那方刻着“民事司”三个字的鎏金总领印信时，指腹蹭过冰凉的印边，连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声音里裹着压不住的激动，连说了三遍“臣定不辱命”，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光。
筹建民事司各机构的文书刚由小太监送下去，他转身就扎进了堆满卷宗的书房，连热茶都忘了碰——
主管民事这事儿，他在心里盼了整整两年多，先前带着皇命四处奔走，督办增雨、敦促蓄塘时，满肚子的委屈和不便早憋得他夜里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