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似乎想带这妇人走,可是她却不愿,说什么上头许了她儿子前途,这回只要她回去京城,日后只靠着孩子,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比跟着男人吃苦受累的好。”
晏宁托腮听着,没有开口的意思,来兴顿了顿,又接着道:“那男人说服不了妇人,赖成还防着他出来,没想到天都黑了,那男人反在里头张罗着吃饭,没有走的意思。
直到小的赶到,赖成说那男人连日住在妇人赁的小院里头,竟似平常夫妻过活一般,实是叫人称奇。赖成摸清了里头人的的习性,我们俩恐怕夜长梦多,便打算趁夜动手——”
晏宁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抬手抓住了床上挂着的大红销金撒花帐子,紧紧攥住了手。
常姑姑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温和道:“夫人且看来兴怎么说。”
似乎察觉到了内室人的情绪有些激动,来兴的腰又弯了几分,连忙道:“当夜小的同着赖成翻墙进去,看见里头灯还亮着,打算猫着等他们都睡了再想法子进去哩,没想到直到三更鼓响,里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我和赖成觉得不对劲儿,便捅破了窗户纸往里头瞧了瞧。我的妈耶,夫人万万是想不到的,那对儿奸夫淫妇就那样倒在床上,身上的血流了满床,瞪大了眼睛——小的恐吓着夫人,不敢仔细说了。
那妇人和男人死在床上,小的和赖成又摸到了西间,发现那个孩子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哪里去了。”
晏宁听着他说,只觉得心惊肉跳,又庆幸自己手上不曾染了血。
她强自镇定对来兴道:“这回你辛苦了,做得很好。你自去账房里头领一百银,分与赖成些子,剩下的你自留着就是。”
来兴听了,忙跪下磕头,“不敢当夫人赏,夫人愿意用小的,是认为小的有用,此已是极大的恩典了,小的不敢居功,这回也不过只是跑了趟腿儿,并没有为夫人做了什么——”
“你能尽心尽力为我做事,对我来说已是极大的好处了。你那位兄弟赖成,既也是得用之人,也不好亏待了他。只他不是咱们府上的人,所以自有你分付酬金就是了。”
将来兴打发了去,晏宁使常姑姑去外院书房外头候着,待时嘉送了客,便将此事告诉他。
而她则靠在迎枕上想着,据来兴所说,那男人和张素兰似普通夫妇一般过活,想来定不是初识,那岂不是说,时志徯活着的时候,头上就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如果这样的话,张素兰的那个儿子,是不是靖国公府的血脉,还不好说呢。
且她才有了动手的心思,却有人抢在她的前头下了手,会是谁?
张素兰说,上头的人允了她,回到京城,靠着儿子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快快活活过下半辈子,上头的人,是谁?是皇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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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坚持要立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做太子,坚持得越久,与朝臣的冲突便越激烈。
最近,安清老学士愤而请辞,皇帝竟准了!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激起了轩然大波。
魏大人和于大人一大早便出现在靖国公府的书房,堵住了还未来得及出门的时嘉。
“两位大人今日不用上朝?”时嘉叹了一口气,向着两位大人拱了拱手。
“安老相公请辞之后,皇上又不上朝了。如今我们闲得很,特来请靖国公出山。”于大人气哼哼地说。
时嘉呵呵笑道:“若是魏大人这样的御史言官着急弹劾,急着想办法使皇上理事,我倒还可以理解。如今外邦觐见的使者已许久不曾有了,皇帝册封太子的事情一直又被内阁推拒,久久不能如愿。
你礼部当是越发清闲的衙门,我却不明白,于大人如此这般的着急,又是为了什么啊?”
时嘉将两手一摊,笑眯眯地看着于大人。
于大人一噎,长叹了一口气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下皇帝要立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做太子,与朝臣打着擂台还则罢了,竟然连安老相公依例请辞,竟一下便准了,实在,实在是太过罔顾祖宗礼法——”
本朝风气,朝臣请辞,皇帝总要依例将请辞札子驳回,朝臣再次请辞,如此三次,才得以允准,全了君臣的情分和脸面。
“呵呵,原来如此。”时嘉笑得像个小狐狸,于大人越发气闷。
“靖国公莫要笑,这样下去,不行的。”御史中丞魏大人眉头紧锁,在额前勒出两条深深的细纹。
“皇上把那位皇子给了郑美人抚养,若他不顾朝臣反对,一意孤行定要立这孩子为太子,等太子长大成人,欲要登基称帝,最缺的是什么?”
“不是朝臣的认可,而是强而有力的外家。”魏大人目光灼灼,看向时嘉。
“听闻靖国公,新近才得了千金。”于大人在一旁慢悠悠地道。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时嘉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了,不由笑道:“两位大人说笑了,我靖国公府可不是强而有力的实权人家。若说手握兵权的理国公,府内有天下文人推崇备至的‘画圣’所在的锦乡伯等公侯之家,若说皇上要与他们几家结亲,照我看反而更有可能些。”
“可是恰巧有名望有军权的公侯之家,一没有适龄的千金,二没有与皇上之间的深情厚谊——”于大人语气和缓,时嘉却从里头听出来几分阴恻恻。
他收了面上笑容,垂眸沉思。
“这些话并非是我们几个胡猜的,而是安清老相公推导出来的。”魏大人在一旁补充道。
时嘉嘴角掠过一丝讥诮,“当日恭亲王伏首,皇上曾问及先父,想要为我靖国公府要何种赏赐。先父曾言,愿为外室小儿讨个封赏,以作进身之用,皇上欣然应允。”
魏大人和于大人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齐齐掠过一丝恍然。
原来素日光风霁月的靖国公,心中亦是有不能开解的结。